张郃将最大的恐惧说了出来,额角已渗出冷汗。
隐在暗处的袁谭心中壑然开朗。
原来如此,张郃竟是因这事来的。
难怪史上乌巢火起,他与高览领着河北精锐去换家,久攻不下就干脆投降了!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正好借机将这位未来的五子良将揽入麾下。
沮授沉默片刻,见张郃如此失态,轻叹道:“俊乂,许子远是何等样人,你岂能不知?与他私相授受,无异与虎谋皮。”
“悔之晚矣!”张郃痛声道,“监军,该如何是好?”
沮授尚未应答,袁谭却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想求活路?自然有。”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张郃猛然转身,手瞬间按向剑柄。
待看清是袁谭,他脸色霎时惨白:“长、长公子?您怎会在此?”
他惊得语不成句——方才那番话,岂不是全被听了去?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袁谭并未回答,只走到他面前:“张将军,私结逆贼,此罪若上禀,你可知后果?”
张郃面如死灰,哑口无言。
然而袁谭话锋一转:“不过,值此用人之际,大将军正焦头烂额。若知晓麾下将领因许攸叛逃而人人自危,甚至牵出更多不堪之事,恐也非他所愿。”
张郃急迫地望向袁谭。
“许攸叛逃,罪在他自身。你之事眼下或无人追究,但正如你所忧,来日若被有心人翻出,终是大患。”
“求长公子救我!”
张郃脱口而出,他看得明白——这是袁谭抛出的招揽。
袁谭温言抚慰几句,便让张郃先退去。
无论如何,张郃已是军中重将,非三言两语可降服,日后还得看实际行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带走沮授。
沮授看着袁谭,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长公子今日,不但来告知许攸之事,更收买军中大将……所图非小。”
“沮公,骄兵必败,许攸投敌,营中几无反应,我料定乌巢已有大祸,败亡之日,已然不远!”
袁谭的目光并不躲闪,“况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沮公,我临渊履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沮授的目光不见波澜,他缓缓摇头,“长公子,你的来意,我已明白,但不能跟你走。”
袁谭眉头微蹙,并未立刻发作,只是静待下文。
沮授叹息:“长公子有进取之心,本是好事,然主公尚在,你便私蓄力量,结交外臣,此其一忌。”
“其二,长公子名义上已过继于袁基一脉,于法理已非主公嫡长子,名不正,则言不顺。”
“其三,颍川士人与我冀州人马素来泾渭分明,公子若倚重彼等,将来如何取信冀州人心?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兄弟阋墙,实非我所愿,长公子,请回吧。”
空气一时凝寂。
袁谭沉默着。
他知道沮授所说皆是事实。
但他更清楚——官渡之后,袁绍时日无多!
到时,谁手中有兵,身边有人,谁才能活下去,乃至争夺那片破碎江山。
礼貌的邀请已经无效。
“沮公,”袁谭声音低沉,“您说得对,分析得也透彻。但……”
沮授目光一凝。
“第一,这不是请求。”
“第二,”袁谭抬手,“此处,现在由我说了算。”
话音未落,蒋义渠应声现身,按刀而立。
他身后是几名袁谭亲兵。
沮授终于变色:“长公子!意欲何为?”
“是请沮公移步,暂避风险。”
“乌巢生变,官渡溃败就在眼前。留您在此,要么殁于乱军,要么为曹操所得——这两条路,我皆不愿见。”
他不再看沮授震怒的神情,对蒋义渠令道:“寻个身形相近者替入槛车,处理干净,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唯!”
蒋义渠毫无尤豫,立命手下上前。
“袁显思,你——!”
沮授还欲斥责,却被亲兵以布塞口,另一人开启槛车,将他带离。
……
等待的时刻,格外漫长。
今夜,应该就是乌巢起火之时。
蒋义渠随袁谭将沮授暗藏于自己营中后,此时才觉出些后怕。
“俺这么干,日后怕不是要掉脑袋……”
见蒋义渠惴惴不安,袁谭道:“不必忧惧。”
“方才缘由你可听明白了?曹操夜袭乌巢必成,粮草一失,数万大军退路皆断,此战绝无胜理。到时文书散佚,无从查证。”
蒋义渠惴惴地摸着后颈:“俺不明大势,但也知乌巢守将淳于将军,是随大将军和曹贼同任西园校尉的老将。”
袁谭颔首:“正因如此,淳于琼必存轻敌之心,这才予曹操可乘之机。”
身为蒋义渠名义上的主公,他本无需多言,但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是在慰借自己私藏沮授的内心。
蒋义渠显然是害怕极了,哪怕自己的主公解释了一通,依然是走来走去,让人心烦。
入夜,不知过了多久,还没入睡的袁谭,果然听到了稀疏的喧哗。
“来了!”
果然,立马来了传令兵,说是有重要军情。
袁谭见状,长出了一口气,事情终究是回到了他熟悉的时间在线,看来私藏沮授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他回头对蒋义渠道:“大概率就是乌巢出事了。”
蒋义渠将信将疑,只是点了点头,只是跟上袁谭,一起赶到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袁绍面色铁青。
“……喊杀声震半边天,是曹操遣精骑偷袭乌巢!”
一名军校正在禀报,声音带着喘息。
帐内一片死寂。
乌巢,河北粮草所在,大军命脉所在!
“大人!”
袁尚抢先出列,语气急切,“乌巢不容有失,当立刻发兵救援!”
军师郭图却立刻反对:“明公,敌既攻乌巢,其大营必然空虚,此刻正当以攻代守,当遣一大将,率精锐之师,直扑曹贼营寨,曹操若知巢穴被捣,必仓皇回援,乌巢之围自解,此乃围魏救赵,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帐内议论纷纷。
蒋义渠的脸上浮起诧异,但隐隐中又带着一丝惊奇。
坐于末位的张郃此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夜下劫营?这计策听着巧妙,实则行险万分!
况且,军师郭图,最是敌视冀州人!
袁绍显然被“围魏救赵”的说法打动,目光扫过众将:“此计甚善!谁愿往攻曹营?”
帐内一时无人应声。
诸将皆非庸才,皆知此行凶险。
郭图眼神一闪,忽地朗声道:“张郃、高览二位将军,勇冠三军,麾下皆是河北锐卒,正可当此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