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港口外。
英国地中海舰队的参谋长德拉曼准将快步走进舰长室,向正拿着从君士坦丁堡英国连络处得到的电报仔细阅读的地中海舰队司令比彻姆中将询问:“司令官阁下,伦敦的命令是什么?”
“撤退。”比彻姆中将沉声说道。
他又摇了摇头,仿佛不愿相信这个命令,再次重复:“撤退。”
“撤退?”参谋长德拉曼准将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奥斯曼人怎么办?我们就这样不管他们了吗?司令官,我们在这里部署了十九艘铁甲舰,这是地中海最强大的海军力量!如果我们撤离,俄国和奥地利的舰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喉。”比彻姆中将深深叹了口气,将电报递给身边的副官,然后说道:“索尔兹伯里侯爵在维也纳进行外交谈判,我们撤退是谈判的前提条件之一。作为交换,俄国和奥地利也会减少边境地区的陆军部署。”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望着远处蔚蓝的地中海:“而且,没想到,国内的舆论在发酵了。一些报纸在大肆宣传奥斯曼当年和这些年做的破事,搞得民众情绪很复杂。”
德拉曼准将皱眉:“报纸?他们报道了什么?”
比彻姆中将转过身,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你应该知道,奥斯曼帝国在欧洲民众眼中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远的不说,他们一度打到过维也纳城下,杀了无数天主教徒。
当年教皇尼古拉斯五世都一度呼吁欧洲国家联合进行新的十字军远征,虽然没有成功,但这段历史深深刻在欧洲人的记忆里。”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近的呢,这些年奥斯曼帝国对国内异教徒的镇压、血腥屠杀,这些事情被一些报纸翻出来大肆报道。一开始是不入流的小报纸,而现在《泰土报》、《每日新闻》这些都在刊登关于保加利亚大屠杀的报道,说奥斯曼军队如何残忍地杀害东正教徒、犹太人,如何烧毁他们的村庄,如何强暴妇女。”
德拉曼准将若有所思:“这些报道是真的吗?”
“有些是真的,有些可能被夸大了,”比彻姆中将说,“但问题是,民众相信这些报道。虽然英国是新教国家,但我们好列也是基督教,天然对伊斯兰教有抗拒心理。现在很多人认为,我们不应该帮助这些异教徒屠夫&039;对抗解放基督徒的正义之师”。”
他停顿片刻,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失望:“民众是无法理解帝国的利益所在的。他们容易被煽动,或者说被忽悠。他们看不到奥地利和俄国扩张对英国意味看什么,看不到奥斯曼帝国崩溃会如何破坏地中海的权力平衡。他们只看到那些煽情的报道,只关心那些受苦受难的基督徒。”
比彻姆中将走回桌边,重重地坐下:“而那些政客,现在连保守党内部都有人开始动摇了。风点火,威廉·格莱斯顿到处演讲,说什么奥斯曼帝国是欧洲的毒瘤,‘土耳其人应该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他们觉得奥斯曼帝国应该赎罪,应该受到惩罚。哎。要知道他们在台上的时候,也在支持奥斯曼。”
参谋长德拉曼准将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司令官阁下,我去安排撤退事宜。但是,恕我直言,我总觉得奥地利人、俄国人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满足的。他们要的东西,肯定是奥斯曼人拿不出或者说不敢拿出来的。这个所谓的谈判,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
比彻姆中将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但这就是上面该考虑的事情了。我们是军人,军事必须为政治服务。现在我们的命令就是撤离这片海域,那我们就执行命令。我们去希腊人租借给我们的比雷埃夫斯港停泊,那里离达达尼尔海峡不算太远,如果局势突变,我们可以在两天内重新部署。”
他想了想,继续说:“另外,让补给舰船返回马耳他和直布罗陀基地进行补给。对了,参谋长,命令各舰除了必要的补给外,将剩馀的物资都留给奥斯曼人一一煤炭、弹药、罐头食品、医疗用品,能给的都给他们。”
德拉曼准将记录下来:“明白。还有其他指示吗?”
“好的,司令官阁下,”德拉曼准将敬了个礼,“我立即去办。”
当参谋长离开后,比彻姆中将重新拿起那份电报,又仔细读了一遍。电报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伦敦方面的尤豫和矛盾。他们想要维护奥斯曼,但又不敢真正投入;他们想要遏制俄国,但又害怕战争的代价;他们想要维持地中海的势力平衡,但文被国内舆论所绑架“政治家们,”比彻姆中将喃喃自语,“总是这么优柔寡断。”
伦敦,唐宁街10号同日傍晚首相官邸的会议室里,气氛紧张而压抑。墙上的壁炉里燃烧着木柴,发出啪的响声,但这温暖的火光却无法驱散房间里的寒意。
一场激烈的辩论正在进行中。
“必须出兵!”外交大臣斯坦利勋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外交简报,声音激昂,“不出兵根本威不了俄、奥两国!他们现在之所以还在跟我们谈判,完全是因为我们的舰队在那里!如果我们真的撤走了,他们立刻就会撕毁所有承诺!”
他走到会议桌中央,继续说道:“我们不能浪费索尔兹伯里侯爵给我们争取到的时间。这一个月,我们应该做的是加强奥斯曼的防御,提供贷款和武器,连络其他大国创建反奥地利与俄国联盟,而不是撤退、退缩、示弱!”
他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首相迪斯雷利:“首相大人,如果派遣帝国陆军前往奥斯曼,我担心可能会引发大英帝国与奥地利、俄国的全面战争。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两个大陆强国的联合。我们的陆军能够承受这样的战争吗?我们的财政能够支撑这样的战争吗?”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只会便宜了法国人。当我们和俄、奥在东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法国人就可以在欧洲大陆为所欲为。北非地区摩洛哥王国恐怕会扛不住法国人的压力会投降啊。这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吗?”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首相迪斯雷利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敲着扶手。
“诸位,”迪斯雷利用他苍老但依然有力的声音开口说道,“现在最主要的关键点在于,所谓的维也纳和平会议到底能不能成功,以及,俄国、奥地利的真实要价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看在场的内阁成员:“索尔兹伯里从维也纳发来的电报说,俄国和奥地利提出了一系列要求一一亚美尼亚和佐治亚独立、东马其顿割让、两千万英镑的赔款、
对帝国境内所有基督徒的保护权、财政介入权、提高少数民族权力。表面上看,他们愿意通过谈判解决问题。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表象。”
外交大臣斯坦利勋爵重新回到座位上,但依然情绪激动:“首相大人,奥地利、俄国的要价太高了,实在是太高了!”
他拿起一份文档,念道:“亚美尼亚和佐治亚加起来有二十多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三百万,这些地区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控制着高加索的山口和通往波斯的道路。如果它们独立’,实际上就是落入俄国的控制。”
“东马其顿也是巴尔干半岛最肥沃的地区之一,”他继续说,“如果奥地利得到这片土地,他们就可以直接威胁爱琴海,控制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陆路。同时,奥斯曼帝国的财政收入毫无疑问会大幅度下降,那么我们在帮助他们进行的财政改革就打了水漂了。”
“至于所谓的保护权’,”斯坦利勋爵的声音提高了,“这简直就是一张永久的干涉许可证!只要俄、奥想找麻烦,随时可以以保护基督徒为借口出兵!”
他把文档重重地放在桌上:“如果答应下来这些条件,那么奥斯曼帝国会永无翻身之日!它将成为一个四分五裂、任人宰割的弱国!而地中海东部的权力平衡将彻底被打破!
俄国的势力将延伸到爱琴海,奥地利将控制巴尔干,我们在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将荡然无存!”
财政大臣诺斯科特爵士这时候开口了:“但是,斯坦利勋爵,我们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吗?”
“克里米亚战争花费了我们七千万英榜,造成数万人伤亡。那场战争几乎拖垮了帝国的财政。之后的北美战争更甚,近十万人的伤亡。现在,我们的国库并不充裕。如果要再打一场类似的战争,甚至更大规模的战争,我们的财政能撑多久?”
他看向战争大臣:“哈代伯爵,请告诉我们,如果要在奥斯曼部署足够的陆军来对抗俄、奥两国,我们需要多少兵力?需要多少费用?”
战争大臣哈代伯爵沉吟片刻:“保守估计,我们至少需要派遣十方到十五方人的远征军。这些部队需要从印度、埃及、本土调集。运输费用、装备费用、补给费用加起来,第一年就要超过一千万英镑。而且,这还不包括战争爆发后的额外开支。”
“而且,从印度调集军队会削弱我们在那里的控制。别忘了,1857年的印度兵变才过去二十年。如果俄国趁机在中亚制造麻烦,在阿富汗边境施加压力,我们将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殖民地大臣卡那封伯爵也说:“在非洲、在加勒比、在远东,我们到处都有殖民地需要防守。如果把主要军力投入到奥斯曼,其他地方怎么办?法国人,普鲁士人,甚至美国人,都在虎视耽地看着我们的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