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霍夫堡宫,内阁会议厅“陛下,必须要尽快停止这场战争了。”内阁会议上,财政大臣布鲁克男爵一脸忧愁地站起身来。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平日里总是精神翼,今天却显得格外疲惫。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翻升手中厚厚的报告。
“普鲁士的财政实际上已经破产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伦敦的银行完全拒绝了他们的贷款申请,国内的银行家们也决定跟在后面观望。至于大洋彼岸的美国,早就放弃了。”。这还不包括我们自己的军费开支。”
“而且陛下,”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帝国由于之前经济危机的影响,我们接管了大量的基础设施项目和破产企业。维也纳到佩斯的第三铁路线、波西米亚的三座大型钢铁厂、还有施蒂利亚的煤矿这些工地和工厂的运转,我们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一向跟财政大臣不大对付的陆军大臣德根菲尔德伯爵(毕竟战争爆发后一直要军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军工企业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吗?克虏伯、维也纳还有斯柯达兵工厂的订单都排到明年了!”
“那是因为我们在垫付!”布鲁克男爵猛地转向他,“您知道什么叫垫付吗,伯爵阁下?就是说,我们先付钱给工厂生产武器,然后再等着普鲁士还钱一一可他们现在连利息都付不起!如果继续这样超发货币,加大政府开支,通货膨胀就完全抑制不住了!”
财政大臣越说越激动,他翻开报告的另一页:“上个月,维也纳的面包价格已经上涨了百分之七,肉类价格上涨了百分之五,这是一个月的涨幅!如果继续下去,我们很可能会看到明年要双倍的价钱买面包的局面,但是工资可能变化不大。”
陆军大臣德根菲尔德伯爵似乎完全不太理解财政大臣的苦处。这位曾在意大利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现在一心只想打进巴黎去。他最近甚至悄悄地越过首相布尔伯爵,私下里找了弗朗茨好几次谈这件事,不过最后都被弗朗茨婉拒了。
他转了转手中的笔,有些不以为然地说:“男爵阁下,您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国内银行不打算借款给我们吗?咱们在坦桑尼亚和莫桑比克都有不少金矿,可以多开采一些啊。”
“哦,还有南非,陛下真神了,我听说勘探出一些大金矿了。”他又小声补充道。
“这是经济问题,陆军大臣阁下!”财政大臣布鲁克男爵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位自奥地利添加战争之后,就屡次找他要钱、要物资的陆军大臣。
“首先,开采金矿需要大量前期投入。“布鲁克男爵像教授给学生上课一样,耐心解释道,“建设矿井、购买设备、修建运输道路这些都需要钱。坦桑尼亚的金矿,我们投入了将近300万金克朗,到现在才刚刚开始产出。“
“其次,“他继续说道,“开采金矿面临巨大的技术挑战。您知道在非洲的这些金矿有多深吗?有些矿脉在地下一千米以上!蒸汽抽水机、钻探设备,甚至有的顶尖设备还要找英国人买,他们毕竟是专家。而且非洲的疤疾、黄热病上个月基姆贝利矿区就有十几名欧洲工程师病倒。
“还有劳工问题,”布鲁克男爵翻开另一页报告,“每个金矿需要数千名工人。我们要提供住房、食物、医疗这些运营成本极其高昂,毕竟是从零开始建设开采。更别提要修建从内陆到海岸的铁路来运输开采出的矿石。”
“最关键的是时间!”布鲁克男爵敲了敲桌子,“从勘探到大规模生产,至少需要三到五年。
而且就算开采出黄金,提炼和铸币又需要时间。等我们真正能用陛下说的,南非黄金缓解财政压力时,战争早就结束了!”
英镑,我们的金克朗是每克朗含304878克纯金。如果我们大量增加黄金供应,虽然名义金价不会改变,但实际购买力会下降。”
“这就象西班牙在16世纪从美洲运回大量白银后发生的事情,”布鲁克男爵解释道,“货币供应量激增,导致物价飞涨。我们可能会制造出严重的通货膨胀一一这正是我们想要避免的!
如果其他国家发现我们在大量开采黄金,可能会调整他们的货币政策,这会扰乱整个国际金融体系。”
布鲁克男爵的声音变得严肃,“听好了,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缺少黄金储备,而是财政支出过大。就算有再多的黄金,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无节制地支出,通货膨胀依然会失控。1720年的法国密西西比泡沫,1797年的英国银行券危机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财政纪律的崩溃会导致经济崩溃。”
在座的诸位大臣虽然对经济学一知半解,会后大概也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样忘掉大半,但至少现在都明白了:大规模开采金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可能得不偿失。
“那为什么这些银行不打算继续借贷给我们了?”德伯爵还是有些不甘心
布鲁克男爵深吸一口气:“帝国银行自经济危机之后就颁布了新的章程。根据《1871年银行监管法》,所有银行必须保有不低于总资产百分之二十的准备金。这是为了防止挤兑风险。”
“我们国内的工业发展,那些私人的,也需要借贷啊。他们事实上,也借给了普鲁士很多贷款,唉。”
“而且,”他翻到报告书的另一页,“如果我们接管的那些工程和企业停工,会发生什么?仅维也纳一地,就有超过三万名工人依靠这些项目生活。加之他们的家人,影响的人口超过十万。更别说其他地方,大规模失业会引发社会动荡,进而可能再次引发经济危机。”
看着财政大臣布鲁克男爵七十多的高龄还在中气十足地对着自己骂骂咧咧地说了一通,饶是德根菲尔德伯爵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说道,“我明白了男爵阁下,我明白了。”
弗朗茨这时候环视着鸦雀无声的内阁众臣。阳光这时候通过玻璃窗撒了进来,刚好在首相布尔伯爵那边,他现在注意到老首相布尔伯爵向自己投来肯定的目光。
这位伯爵确实年事已高,前几日刚向自己递交了辞呈。弗朗茨想起那天的情景一一布尔伯爵颤巍巍地走进他的书房,躬敬地将辞呈放在桌上:“陛下,我已经七十八岁了,是时候让位给年轻人了。“
(事实上,让位接手的会是内政大臣巴赫男爵,这位也不算年轻了)
但弗朗茨觉得,至少要等到战后。这位老人为帝国兢业业服务了十几年,还替自已背了不少黑锅一一比如匈牙利贵族叛乱的铁血镇压,比如某些不得人心的改革政策。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得给个体面的退场,授予他金羊毛骑士团勋章,或者封他为亲王,最好同时举办一场阅兵来授予这项荣誉。
至少对奥地利帝国来说,这场战争已经没有输的道理了。
“咳咳,诸位。”弗朗茨打断了财政大臣还想继续说教的话,“我们现在都已经明白了,这场战争如果再继续,可能会伤害到刚刚恢复的奥地利经济。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外交部那边情况如何?“
外交大臣施墨林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这位刚刚继任时候还有不少头发的伯爵,在处理了无数棘手的国际事务后,头发已经完全掉光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电报:
“陛下,拿破仑三世昨天发来电报,口气松了很多。他不再坚持要求我们退出战争,也同意进行和谈。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洛林地区,他们还在死咬不放。法国人说,洛林是法兰西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关于洛林的谈判都是对法国尊严的侮辱。他倒是觉得卢森堡大公国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另外,”施墨林继续说道,“他们希望普鲁士支付战争赔款。具体数额还在商议,但法国财政部长普耶尔暗示,不会少于十亿法郎。他们说这是为了‘维护法兰西的体面。”
“哎,普鲁士现在连债都还不起了,哪有钱赔款,不过最头疼的是英国人,他们借了最多钱,
抵押物应该也不多。”布鲁克男爵没好气地插话,“幸好我们手里有几块地盘做抵押,西里西亚什么的。但是陛下,这几块地盘加起来,我觉得完全不值3549万英榜。”
他翻了翻另一份报告:“不对,加之之前的协议,普鲁士欠我们的总额远超这个数字,我真的已经把压箱底的资金都掌出来了。”
弗朗茨心里清楚,布鲁克男爵肯定还有“压箱底的压箱底”资金,那是为帝国最危急时刻准备的。但他不打算逼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动用这笔救命钱。
“布鲁克,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联合巴伐利亚、符腾堡、巴登这些邦国的军队,总兵力大概是60万左右吧?”弗朗茨问道,“前线还撤下了一些部队轮换,实际可能更少。这样的规模,还能支撑多久?”
财政大臣布鲁克男爵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陛下,满打满算,大概也就两个半月了。这还是在不出现意外情况的前提下。您要知道我们是大炮兵主义的军队,这点您和总参谋长、陆军大臣包括在座的各位都清楚,这些一发发炮弹打出去,都是钱啊。还有海军,我想想又在下水的各项铁甲舰,完全是金子堆得。”
“再多的话,我们就必须停止一些工程项目。陛下,请别忘了,除了国内以工代赈进行的基础设施建设,南非地区正在进行大规模的防御工事构筑。德兰士瓦边境的要塞群、从达累斯萨拉姆到内陆的铁路延伸线、还有莫桑比克港口的扩建这些都需要大量资金,还涉及到工人们的工作。”
“如果再拖下去,”布鲁克男爵的表情变得凝重,“四个月后,我们可能不得不削减国内的一些开支。有的部分甚至会直接影响到普通民众的生活,不值得,陛下。”
弗朗茨沉思片刻,然后说道:“首先,我先说一件事。私下里,我打算以哈布斯堡家族的名义,以我和茜茜的名义,给普鲁士和奥地利的伤亡士兵、军官家属发放一笔荣誉金。这笔钱从我的私人财产中支出。”
在座的大臣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皇帝陛下的慷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陛下,不是德意志团结十字勋章吗?”工业大臣舍勒男爵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好。”弗朗茨摇了摇头,陷入沉思片刻后说道,“诸位,我们必须考虑得更周全。帝国内有波西米亚人、匈牙利人、克罗地亚人、意大利人、波兰人这些士兵虽然都会说帝国德语,但我们的帝国认同还没有完全创建起来,这时候你们想想,如果让一个来自加利西业的波兰土兵或者鲁塞尼亚士兵,或者来自伦巴第的意大利士兵,获得德意志团结十字勋章’,他们会怎么想?”
弗朗茨站起身,在会议室里步:“他们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在为德意志人流血,而不是为奥地利帝国。这种想法一旦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一一比如那些民族主义者一一绝对会引发大问题。
我们不能给分离主义者任何借口。”
“好吧。陛下,您想的周到。”
工业大臣舍勒男爵这时候提醒道:“不过,陛下,资金上也有问题,这可要不少钱。光是制作勋章,如果按照您说的规模,可能就需要六十万英镑。加之荣誉金保守估计,总额会超过两百万英榜。”
弗朗茨笑了笑:“我应该付得起这笔钱。”
这些年,他利用各项技术专利,在股市上的精准操作,从英法美收割的优质资产::他敢打包票,就算是英国王室,也绝对没有他富有。光是去年从美国股市撤出的资金,就超过了五百万英镑。
可能光他的皇后茜茜的资产就超过了普鲁士的霍亨索伦王室。
众人都是一惊。上百万英镑的流动资金,对于一个大贵族家庭来说都是天文数字。要知道,当年查封罗斯柴尔德家族奥地利分支的全部资产,也不过两亿弗洛林,约合2000万英榜一一那还是包括了不动产在内的总资产。
“言归正传,”弗朗茨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战争确实需要尽快结束。我私下里已经跟普鲁土的排特烈王储进行了友好沟通。他完全理解我们在经济上的困难。”
他看了一眼外交大臣:“施墨林,你要尽快和柏林方面协调立场。至于北德意志邦国申请添加帝国的事暂时搁置,不对,完全就当没这会儿事情。”
弗朗茨揉了揉眉心:“否则普鲁土人可能会完全暴躁起来。他们这次损失也很惨重一一据我所知,仅在梅茨一线反复争夺,他们就损失了近八万人。后,普鲁士的发展已经被打断了,
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况且,我们这次也能拿到不少新地盘。”
外交大臣施墨林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和布尔伯爵,还有一直在外交战线奔波的雷希贝格伯爵,
最近联合给弗朗茨上了不少“课”,总算让皇帝陛下暂时打消了立即吞并北德邦国的想法。那样做不仅会彻底激怒普鲁士,还可能让俄国人对奥地利产生戒心。联俄保持在欧洲大陆的战争不会输,
这是奥地利外交的基本方针,也是弗朗茨亲自制定的,希望在未来十到二十年内保持不变。
“好的,陛下。”首相布尔伯爵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因此没有象其他大臣一样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法国那边,到底该怎么办?他们现在态度虽然有所软化,但内核诉求一个都没松口。”
“这个嘛:“弗朗茨的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除了外交桌上的交锋、前线的军事压力,别忘了,我们还有另一张王牌。”
政变,不好的消息啊。
在巴黎的杜伊勒里宫中,拿破仑三世正忍受着膀胱结石带来的剧痛。这位皇帝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但依然坚持坐在办公桌前。
“陛下,”情报头子鲁埃尔子爵快步走进来,神色凝重,“我们的线人报告,共和派正在策划大规模游行。这些王八蛋,前段时间拿到了好处,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拿破仑三世艰难地抬起头:“又是甘必大?”
“是的,还有儒勒:”鲁埃尔子爵翻开手中的报告,“他们计划在本周日组织工人和学生,
要求政府解释前线战败的原因。口号是告诉我们真相、停止战争吧等等。”
皇帝苦笑了一下。在巴黎,游行示威往往是革命的前奏。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冲动的年轻人,
一声枪响,或者一面倒下的旗帜,革命就会象野火一样蔓延开来。1789年如此,1830年如此,1848
年也是如此。
“不只是共和派,”鲁埃尔继续汇报,“正统派那边,尚博尔伯爵的支持者也在蠢蠢欲动。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
“有多少将军可能倒戈?”拿破仑三世直接问道。
鲁埃尔尤豫了一下:“根据我们的评估,至少有三个军团的指挥官立场不明。特别是第七军团司令拉罗什富科将军,他是正统派的同情者,陛下,请注意是同情者,我们没有证据他会背叛陛下。还有里昂在修整的新编第四军团:”
拿破仑三世闭上眼睛。他不可能把所有可疑的将军都撤换一一那样只会加速军队的崩溃。现在前线已经够糟糕了,如果后方再乱起来
“奥利维耶呢?”皇帝睁开眼睛,“让他来见我。”
“奥利维耶,”拿破仑三世开门见山,“你不能去找甘必大他们谈谈吗?”
说出这句话时,皇帝心中充满无奈。奥利维耶虽然出身共和派,但在接受首相职位后,已经被昔日的同志们视为叛徒。在激进共和派眼中,他是“出卖共和理想的犹大“。
奥利维耶推了推眼镜,苦涩地摇头:“陛下,有点难。”
“事实上,陛下,我觉得不是共和派的问题,关键是前线的问题。我们的主力军团一部被包围在莱茵兰。还有梅茨,还有意大利那件事。虽然我们对民众隐瞒了真相,但消息已经开始泄露。”
(毕竟泄密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有点摇摇欲坠的法国政府来说。)
“另外,军队掌握问题,这您比我清楚。只要有十万忠诚的精锐在巴黎,就能镇压任何暴乱。
那些乌合之众一一工人、学生、小市民一一在正规军面前不堪一击。”
“但是,陛下。帕拉迪纳将军的莱茵军团在普鲁士的威斯特法伦行省遭到了包围,巴赞元帅的卢森堡军团也收到了南面和东面的夹击,我们在巴黎的军队不太足够啊。”
“另外。国民自卫军,我很担心。”
拿破仑三世也很担心,他烦躁地摇摇头,“有什么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