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王宫前,奥地利在普鲁士境内的总司令,统帅三十万军队来帮忙的路德维希·冯·贝内德克元帅刚刚结束跟普鲁士内阁主要成员的会谈,现在普鲁士的陆军大臣罗恩正在贝内德克元帅的马车前跟他聊了两句,关于北线作战局势的艰难以及法军大量装备的米特拉耶斯机关炮(其实是加特林机枪类型,不过法国人认为是炮)被布置到排一级的单位,给普鲁士军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一开始法军是把米特拉耶斯机关炮当做火炮单位来使用的,跟大炮放在一起,结果效果不咋地。战争是最好的老师,经过几个月的实践,他们终于理解了这是一个很好的连级火力支持单位,
法国的庞大的军工生产能力被动员起来之后,米特拉耶斯机关炮在法军主力师可以到排一级。
机关枪这个东西在防御战的时候,杀伤对进攻方可太大了,尽管这是19世纪70年代的产品,也给进攻兰斯的普鲁士军队造成了较大的伤亡,据说有一次普鲁士的冲锋报销了半个营。
而此时,在王宫三层的一个房间里,另一场对话正在进行。
白发苍苍的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正弯下腰,搂着一个不高的孩子。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嘲啪声。
“好威利,”老国王的声音很轻,象是怕惊扰了什么,“你知道谁是普鲁士王国最大的敌人吗?”
历史上的威廉二世,现在十四岁的威廉·维克托·阿尔贝特·冯·普鲁士一一大家都叫他小威廉或者威利一一正站在窗前,目不转晴地看着楼下广场上的贝内德克元帅。那身白色的元帅军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这个少年的眼中充满了崇拜。
“法国人。”小威廉脱口而出,但眼晴还是没有离开窗外。
威廉一世顺着孙子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奥地利的贝内德克元帅在跟陆军大臣罗恩交谈。老国王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以前可能是,但现在:”威廉一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孙子的肩膀,“你看到穿军装的人了吗?”
“看到了,爷爷。”小威廉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爷爷一眼,又转回去看窗外,“奥地利的军装,白色的,真帅气!贝内德克元帅是来帮我们打法国人的,对吧?”
“是的,那才是普鲁士最大的敌人。”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小威廉还是听到了。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可是可是他们不是来帮我们的吗?”
威廉一世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抓住了孙子的肩膀。
“爷爷,好疼!”小威廉叫了起来,想要挣脱。
“哦,抱歉,我的孙子。”威廉一世象是突然惊醒,立刻松开了手。他脸上刚才的阴沉一扫而空,又变回了那个慈祥的祖父,甚至还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威利,今天爷爷给你上一门历史课。”
小威廉揉着肩膀,还在回味刚才爷爷说的话。他又看了一眼窗外一一贝内德克元帅正在登上马车,罗恩大臣在车门边鞠躬告别,
“爷爷,”小威廉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奥地利人是敌人?他们带了三十万人来帮我们啊。”
威廉一世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孩子。让爷爷告诉你,什么叫帮助。”
“我们对法国正式宣战了吗?”在奥地利的南方与法国皮埃蒙特地区交界的业历山德里业边区,第9军军长恩斯特·冯·哈特温男爵接过参谋长递过来的电报,边问边喜气洋洋地说:“我猜测南方肯定会是主攻方向,这里大部分是平原,而且法国人的主力也没在这。”
哈特温男爵急急匆匆地打开电文,他的眼睛快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本。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不可置信。
“什么?!”他突然抬起头,瞪着参谋长,“这、、、这是什么鬼。”
“咳咳。中将阁下。”参谋长清了清嗓子,显然他也觉得这个命令有些特别。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解释:“正如您所看到的,我们没有对法国宣战。”
“没有宣战?”军长哈特温男爵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我们三十万大军跑到普鲁士去是干什么的?度假吗?”
参谋长无奈地摊了摊手:“维也纳发出的声明是这样的一一奥地利帝国主张和平,我们的目的是纠正法兰西帝国的错误举动:”
“纠正错误举动?”哈特温男爵打断了他,“用三十万人去纠正?”
“请让我说完,中将阁下。”参谋长继续道,“声明中说,我们不希望战争扩大。奥地利的目的仅仅是将法军驱逐出德意志领土范围内,维护德意志民族的统一与和平。”
哈特温男爵把电报纸揉成一团,又展开,再揉成一团,最后还是展开仔细看了一遍:“所以我们要打仗,但不叫打仗?”
“确切地说,”参谋长从公文包里掏出另一份文档,“这叫特别军事行动’。”
“特别军事行动?”哈特温男爵觉得自己四十多岁的生命白活了,第一次听见这个词语。他走到地图前,用手指敲着亚历山德里亚的位置,“新词?维也纳那帮文官又发明了什么鬼东西?”
“据说是布尔伯爵亲自定的名称。”参谋长小声说道。(实际上是弗朗茨)
“布尔?”哈特温男爵翻了个白眼,“那个老狐狸等等,既然不是战争,那我们这第9军怎么办?我已经把所有的重炮都拉到前沿阵地了!”
“关于这个:”参谋长翻到文档的第二页,“命令是:维持现状,原地待命,组织防御体系“防御?”哈特温男爵简直要跳起来了,“我手下有四万多人,三百八十门大炮,你让我防御?”
“命令还说,”参谋长继续念道,“要防备法国人想不开对我们开火。如遭到攻击,可以进行有限度的反击。”
“有限度的反击”哈特温男爵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什么叫有限度?打到哪里算有限度?
尼斯?马赛?还是巴黎?”
房间里的其他参谋军官都低着头,假装研究地图。大家都明白军长的郁闷一一整个第9军为了这次“南线攻势”准备了两个月,弹药储备了四个基数,连攻占都灵后的占领计划都制定好了。结果现在告诉他们:不打了,看着就行。
“这算什么?”哈特温男爵烦躁地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稀疏的头顶,“我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观光的?”
“事实上,维也纳不认为法国人会越过边境线来打我们,中将阁下。”参谋长仔细回想着前几天发来的电报,“我记得总参谋部分析现在法国人只希望能维持住现有南方局势即可,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来招惹我们。”
“那军队呢”哈特温男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可是提前三个月就把休假的人全都叫回来了。”
“呢,挖防御工事吧。”
法国皮埃蒙特地区,都灵。
二月末的都灵还带着些许寒意,但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却比往日热烈得多。咖啡馆里、集市上、
甚至教堂门口,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人群一一奥地利要打过来了,而且是四十万大军!
这个数字从最初的二十万一路涨到了四十万,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了奥地利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帕尔马。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不同组织的意大利革命党人自然是非常兴奋,他们认为这是击败法国入侵者的好机会!
当然,这都是表象,乔凡尼还是在积极与那些希望撒丁复国又或者驱逐法国人的同志们连络,
里面最主要的,肯定就是现任热那业共和国第一执政,朱塞佩·加里波第将军。虽然谣传他和奥地利方面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妥协,这才让他在当上第一执政后也没人找他麻烦,但随着撒丁王国的复灭,法国人拿到了近四分之一的意大利地区之后,斗争的主要矛盾就是法国人了,而加里波第将军的做法也被看做是智谋之举,积蓄力量。
都灵老城区一座不起眼的三层小楼里,乔凡尼·拉菲埃尔·加蒂纳拉坐在主位上,冷着脸。自从1859年那个该死的秋天,法国人背信弃义地瓜分了撒丁王国之后,这位马志尼的忠实追随者就再也没有真正笑过。
“加里波第将军不愿意对法国宣战吗?”乔凡尼皱着眉头,反复看着手中的信件,仿佛希望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不同的意思。
房间里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能这样!”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加里波第将军被腐化了吗?”
“他难道忘记马志尼先生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了吗?”另一个人愤愤不平地说,“统一意大利!”
(马志尼就是希望加里波第能团结意大利人驱逐法国人,然后赶走奥地利人,成立一个真正的意大利国家,此时,历史上意大利统一运动三大主要领袖朱塞佩·马志尼和卡米洛·加富尔伯爵都已经去世了,只剩下加里波第将军。)
“也许也许将军有他的考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人小声说道,但立刻被其他人的怒骂声淹没了。
而奔索头上还留着汗水,他擦了擦,喘着气说道:“等一下诸位。加蒂纳拉先生。但是加里波第将军愿意组织一支1500人左右的精锐部队,穿着平民的衣服,来帮助我们。”
“1500人吗?”乔凡尼先生的眼神还是有些暗淡,他知道热那亚共和国组织一支5000-7000人的部队远征是没问题的,但是加里波第将军只愿意出这么点军队,还不对法国人宣战,这里面:
“是的。”奔索然后又想了想,说道,“乔凡尼先生,加里波第将军认为意大利的时机还没到,最好是奥地利真正在对法国交战之后再发动起义,而且,他现在认为缺少了奥地利的支持,就算我们有英国人的支持,也不行。在意大利这片领土,已经是法国人和奥地利人平分的天下了,英国人只能给我们送一点钱。”
“哎。”乔凡尼长叹一口气,挥挥手,“奔索,你先去休息吧。跑了这么远的路,辛苦了。”
奔索点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门刚关上,争论又开始了。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法国人已经抽调了一半的驻军回国!”
“但是剩下的一半也有三万多人”
“我们有民心!都灵的人民都恨透了法国人!”
“民心能挡子弹吗?”
乔凡尼沉默地听着,突然转向坐在左侧第二个位置的人:“布奥纳罗蒂,你确定联系上你的是奥地利情报局的高层吗?”
正在跟身边人吹嘘自己散布谣言多么成功的布奥纳罗蒂愣了一下:“啊?先生,您说什么?”
“我问你,”乔凡尼的声音很平静,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严肃,“那个奥地利连络人,可靠吗?”
布奥纳罗蒂挺直了腰板:“先生,那个人已经跟我联系四年多了。我们组织的经费,除了英国人,就是奥地利人给的最多。应该应该不会是假的。”
“他明确说了奥地利在3月1日对法国宣战吗?”
“不,不是这样。”布奥纳罗蒂摇摇头,“他说奥地利军队会先拿下帕尔马、摩德纳和托斯卡纳这些原本就亲奥的小邦,巩固后方,然后再进攻皮埃蒙特。”
“恩。”乔凡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符合逻辑。”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先生,我们难道还不发动起义吗?我们已经准备很久了!从去年普法开战就在准备,武器、人员、计划一切都准备好了!”
“小安东尼奥,”乔凡尼看着这个热血青年,眼神中带着某种悲泯,“你准备好为意大利牺牲了。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失败了,都灵会有多少人跟着陪葬?”
年轻人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
“再等等。”乔凡尼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等南方的法军被奥地利人击溃。到那时:”
他停顿了一下,象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布奥纳罗蒂,你去告诉那个奥地利连络人。”我们可以承认伦巴第-威尼西亚王国是奥地利的领土。只要奥地利能帮我们赶走法国人,承认我们将来政权的合法性。”
“什么?!”
“不能啊!”
“这是卖国!”
“马志尼先生的在天之灵不会原谅我们的!”
房间里瞬间乱成一团,反对声此起彼伏,
砰!
乔凡尼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烛火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够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威严,“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们以为我不想要一个完整的意大利吗?”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但是诸位,请睁开眼晴看看现实!我们先要独立,独立之后,才能谈剩下领土的统一事业,明白吗?”
“如果没有奥地利人的帮助,”乔凡尼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法国人战后随便派一支军队就能把我们横扫。到那时,不要说统一,连独立都是奢望!你们明白吗?”
所有人都不声了。
“好的,加蒂纳拉先生。”布奥纳罗蒂终于开口了,“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
乔凡尼点点头,重新坐下。他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
“都注意点城内法军的动向。积极连络其他的革命力量,加里波第将军那边我会再写信的。”他的声音很疲惫,“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那个未完的句子。
如果失败了,意大利可能真的永远只是一个地理名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