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12月22日,维也纳西火车站。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站台上已经热闹非凡。几列装饰华丽的专列停靠在不同的站台上,每一列都挂着相应邦国的旗帜。
弗朗茨亲自到站台送行,这在外交礼仪上已经是极高的规格了。他身着军装,在寒风中挺立,脸上带看温和的笑容。
“格奥尔格,我的朋友!”弗朗茨热情地握住萨克森-迈宁根公爵的手,“希望这次维也纳之行让您满意。”
格奥尔格二世公爵咧开嘴笑得合不拢:“满意?陛下,我简直是满载而归啊!”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随从们一一他们正在往行李车厢里搬运一个又一个精美的箱子。
有百达翡丽的镶崁宝石怀表、来自波西米亚的摩瑟水晶器血、托卡伊的匈牙利贵腐酒,还有哈布斯堡家族收藏的丢勒版画复制品。
“小小心意而已,不成敬意。你我可是友谊最好的朋友啊。”
不远处,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正在和他的随从争论着什么。
“陛下,这个钢琴实在太大了:”侍从长为难地说。
“不行!必须带走!”路德维希二世坚持道,“这是弗朗茨表哥送我的贝森朵夫音乐会钢琴!华格纳一定会喜欢的!”
弗朗茨跟格奥尔格寒喧几句之后,听到了争吵,打个招呼后就走过去:“路德维希,
如果实在装不下,我可以派专门的运输队送到慕尼黑。”
“不用不用!”年轻的国王摇着头,“我要亲自带回去!对了,表哥,那套莫扎特的手稿”
“已经装好了。”弗朗茨微笑道,“再过半个月,布拉姆斯先生会带着爱乐乐团去慕尼黑演出,你可要照管好啊。”
“太棒了!”路德维希二世兴奋地拥抱了弗朗茨,“您真是太懂我了!”
另一边站台上,符腾堡的卡尔国王正在检查他的“战利品”一一几箱上等的威尼斯索阿韦葡萄酒和一套精美的迈森瓷器。
“陛下的慷慨让我惭愧。”卡尔国王对前来送行的奥地利首相布尔伯爵说。
“哪里哪里,”布尔伯爵客气地回应,“陛下特别交代,那套瓷器是玛丽亚·特蕾莎女皇时代的珍品,希望您能喜欢。”
当然,除了这些“大礼”,每位君主还收到了许多“小礼物”一一给夫人的珠宝、给孩子的玩具、稀有的书籍、名贵的雪茄等等。弗朗茨的礼单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每一件都投其所好。
这都是人情世故啊,谁说欧洲不吃这一套的。看萨克森-迈宁根公国的格奥尔格二世公爵咧着的大嘴就知道有多开心了。
他们都要赶回家过圣诞节,在欧洲,圣诞节通常是非常私人和家庭化的节日,各国君主一般都会回到自己的宫廷与家人团聚庆祝。
哦,对了,各位君主也受到了外交部发的正式邀请函,弗朗茨的耶路撒冷王国加冕典礼将会在1871年4月16日,复活节前后进行。
这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日子,除了宗教上外,春季是理想的时候。地中海东岸的春季气候宜人,适合大规模的仪式活动和各国代表团的到访。冬季地中海可能有风暴,夏季则过于炎热。
这可了了弗朗茨的老妈索菲大公夫人的一桩心事了。这对于虔诚的她来说也是一项无上的荣耀了,自己的儿子把基督圣地拿下来了,还能加冕为耶路撒冷国王。
之后,弗朗茨跟一大家子又渡过了一次圣诞节。
而到了1871年1月1日。法国方面仍然保持着“克制”,还给普鲁士发了新年祝福。至少双方官面上是缓和的。
不过到了1871年1月15日,圣歇尔大桥发生了意外地坍塌事故,这座大桥处于卢森堡境内。
1871年1月15日,凌晨4点30分,卢森堡圣歇尔村外。
浓雾如同厚重的惟幕笼罩着阿尔泽特河谷。在距离大桥两百米的树林里,六个黑衣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检查引信。”为首的黑衣人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他说的是带着莱茵兰口音的德语。
“引信正常,预计两小时后引爆。”另一个黑衣人回答,手里拿着怀表。
“很好。记住,要让爆炸看起来象是结构性坍塌。”首领从怀里掏出一面折叠好的普鲁士国旗,“把这个放在预定位置。”
“老大,这也太明显了吧?”一个年轻的声音质疑道。
“闭嘴!”首领呵斥道,“这是上面的命令。执行就是了。”
他们快速而无声地向大桥移动。浓雾成了最好的掩护,能见度不足五米,即使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他们。
凌晨5点,圣歇尔大桥下。
黑衣人们分成三组,开始在桥墩的关键位置安装炸药。这些炸药被巧妙地伪装成桥梁的一部分,外面包裹着铁皮,涂上了与桥身相同的油漆。
“第三组,报告情况。”首领通过预先埋设的铜线传声筒低声询问。
“北侧桥墩炸药安装完毕。”
“第二组呢?”
“南侧完成。正在设置备用引爆设备。”
就在这时,桥上载来了脚步声。所有人立刻停止动作,融入黑暗中。
一个巡逻的卫兵慢慢走过,手里的提灯在雾中只能照亮一小片局域。他哼着小曲,显然对这种例行公事毫无兴趣。
等了足足五分钟,确认卫兵走远后,黑衣人们才继续行动。
“快点!”首领催促道,“天快亮了。”
一个黑衣人爬上桥墩,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塞进了几个炸药包装袋一一上面印着德文标识。另一个人则把那面普鲁士国旗插在了河岸边的泥地里,但故意只插了一半,让它看起来象是匆忙中遗落的。
“撤退!”首领一声令下。
六个黑衣人迅速消失在浓雾中,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清晨6点,桥梁守卫室。
“早上好,雅克。”夜班守卫打着哈欠,“又是个该死的雾天,什么都看不见。”
“习惯了。”雅克接过值班日志,“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一切正常。凌晨三点有一列货车通过,五点半的时候皮埃尔巡逻了一圈。”
“那就好。”雅克点燃了烟斗,“你去休息吧。”
夜班守卫离开后,雅克坐在守卫室里,通过窗户望着浓雾。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一种轻微的嘶嘶声,象是什么东西在燃烧。
他皱起眉头,起身走出守卫室。
“奇怪:”他嘟囊着,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
“该死,是早班货车!”雅克看了看怀表,6点25分,“来早了五分钟。”
他转身准备去拉起栏杆,就在这一瞬间轰隆一一!!!
第一声爆炸从北侧桥墩传来,整个大地都在颤斗。雅克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声、第三声爆炸接连响起。
轰!轰!轰!
桥墩被炸药撕裂,钢筋水泥的碎片如雨点般飞溅。中段的桥面开始倾斜、断裂。
“不!停车!停车!”雅克绝望地对着浓雾大喊。
但为时已晚。
满载煤炭的货运列车正以四十公里的时速冲向断桥。司机通过浓雾看到前方的灾难时,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清晨的空气,火车头喷出大量蒸汽,但庞大的惯性让它无法停下。
咔火车头冲出断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砸进冰冷的河水中。后面的车厢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节接一节地坠落。
煤炭、钢铁、人体在空中飞舞,然后被河水吞没。
“救命!救命!”
幸存者的呼救声从河中传来,但很快就被汹涌的河水淹没。
雅克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是血,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疯狂地跑向村庄。
“快来人!大桥炸了!火车掉河里了!”
布鲁塞尔,比利时王宫。
利奥波德二世正在享用早餐,他最近心情不错一一法国人刚刚支付了第二笔铁路建设款项,整整八百万法郎。
“陛下!”内务大臣普拉特男爵冲进餐厅,脸色惨白。
“普拉特?”国王放下餐具,“出什么事了?”
“圣歇尔大桥塌了!”
当唧一国王手中的咖啡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利奥波德二世的声音在颤斗。
“今天凌晨,圣歇尔大桥突然坍塌,一列货运列车坠河,至少二十人死亡。”
国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圣歇尔大桥那是那是”
“是的,陛下。”内务大臣普拉特痛苦地确认,“就是法国人出资修建的那条铁路在线的关键桥梁。”
利奥波德二世瘫坐在椅子上:“完了全完了:”
一小时后,首相府。
“这都什么事啊:”利奥波德二世抱着头,在首相办公室里来回步,“法国我的天,法国会怎么想?“”
“这是我们预定好的铁路线啊!”国王突然爆发,“法国人为这条线路付了两千万法郎!两千万!”
他猛地转向首相:“这、这是谁修的豆腐渣工程!我要宰了他!我要把他绞死!!!
”
朱尔男爵等国王发泄完,轻咳几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报告:“陛下,请您看看这个”
“什么?”利奥波德二世接过报告,“初步调查报告?这么快?”
“是的,我们的工程师以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首相解释道,“这是头等大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国王开始阅读报告。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眼晴越瞪越大。
“爆破?”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首相,“你是说这:这有可能是爆破?”
朱尔男爵缓缓点头,表情异常凝重:“应该就是爆破。”
“谁?是谁干的?”
首相深吸一口气:“陛下,现场现场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普鲁士国旗。”朱尔男爵一字一顿地说,“就明晃晃地插在爆破点附近。还有一些普鲁士军队用的炸药的包装。”
“普鲁士?”利奥波德二世先是震惊,随即皱起眉头,“不对不对劲.”
他在办公室里了几步:“如果真是普鲁士干的,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这也太刻意了。”
“陛下的意思是”
“栽赃嫁祸!”国王肯定地说,“现在想要普法开战的国家不在少数。有人想借我们的手点燃战火!”
朱尔男爵没有回应国王的分析,而是直接切入了内核问题:“陛下,现在最危急的是我们比利时王国。”
“什么意思?”
利奥波德二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你是说:”
“是的。”朱尔男爵确认道,“这条铁路线的真正用途,是为了让法军能够快速通过比利时领土然后到达卢森堡。而这一点,普鲁士是不知道的。”
国王颓然坐下。他想起了父亲利奥波德一世在1868年与法国达成的秘密协议,协议规定在利奥波德一世去世后,卢森堡大公国将转让给法国皇太子欧仁。法国有权修建通往卢森堡的铁路,而比利时王国需要提供一定的掩护,法国付给比利时王国一笔丰厚的酬劳。
一千万法郎的财政补偿、法国承诺给予比利时的工业品在法国市场上为期五年的关税优惠、法国承诺在未来的欧洲事务中,特别是涉及比利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问题上,给予比利时外交支持,必要时,会有军事支持。
这个秘密一旦曝光::
“法国会认为我们故意破坏协议::”利奥波德二世喃喃自语,“而普鲁士会认为我们暗中勾结法国:”
“正是如此。”首相确认道,“我们被架在火上烤了。”
“怎么办?”国王几乎是在哀求,“朱尔,告诉我该怎么办?”
“英国人?”
“还有奥地利人。”首相补充道,“但绝对不能让法国和普鲁士参与调查。”
“可是他们一定会要求”
“那就拖!”朱尔男爵斩钉截铁地说,“用各种理由拖延。同时,我们要立即销毁所有关于这条铁路线军事用途的文档。”
利奥波德二世已经完全慌了,只能不停地点头:“对,对不让他们参加”
与此同时,巴黎,杜伊勒里宫。
“什么?“拿破仑三世猛地站起来,手中的咖啡杯险些摔落,“圣歇尔大桥塌了?“
战争大臣勒伯夫元帅面色凝重:“是的,陛下。就在今天凌晨。”
“那可是:”皇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可是我们花了重金修建的战略信道!”
“正是。”元师确认道,“没有这座桥,我们的军队前往卢森堡时间会延长至少一天。”
拿破仑三世在房间里来回步:“比利时人::他们敢耍我们?”
“陛下,“外交大臣格拉蒙公爵插话道,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也可能真的是意外。毕竟那座桥已经有些:”
格拉蒙公爵本来想说有些年头了,后面才想起来,这座桥也就十年不到,后面修铁路还重新加固了来着。
“意外?”皇帝冷笑,“在这个节骨眼上?格拉蒙,你相信有这么巧的意外吗?”
格拉蒙公爵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陛下,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说下去!”
“意味着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格拉蒙的声音压得很低,“知道我们打算利用这条铁路快速调动军队。”
勒伯夫元帅的脸色变了:“这不可能!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不超过十个!”
这时,一名副官匆匆进来,立正敬礼:“陛下,比利时方面的紧急电报。”
拿破仑三世接过电报,快速阅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们说可能是爆破,现场发现了普鲁士的痕迹。”
“普鲁士?”勒伯夫元帅眯起眼睛,“有意思。”
“太明显了。”格拉蒙公爵摇头,“如果真是普鲁士,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那你认为是谁?”
“战争部或者政府高层有内鬼?正如我之前讲的,不大可能啊。“战争大臣勒伯夫抢话道,“陛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我建议对高层进行一次秘密调查吧,也是为了这次战争考虑。”
拿破仑三世的脸色变得铁青,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查!给我彻查!我要知道是谁泄露了机密!”
“陛下,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格拉蒙欲言又止。
“说!”
“可能是比利时人自己。”外交大臣小声说道,“他们可能想摆脱与我们的特殊安排。”
“但他不敢!”皇帝咆哮道,“他知道得罪法国的后果!”
“除非:”格拉蒙公爵又在欲言又止。
“说!”拿破仑三世对自己的外交大臣有些恼火了都。
“除非他得到了普鲁士的保证。陛下,如果比利时已经将我们跟他们关于卢森堡的协议和盘托出,然后和普鲁士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又或者甚至第三方例如奥地利对比利时的安全保证。”
拿破仑三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推得向后滑去:“够了!勒伯夫,立即召集军事委员会,重新评估所有行军路线。格拉蒙,派人去布鲁塞尔,我要亲自和利奥波德二世谈谈。
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法国:”
“是,陛下。”
其实,外交大臣格拉蒙公爵还有一种可能性没说,可能是法国军方少壮派的一些激进分子,这年头的激进分子们可不是打打嘴炮,那都是真干啊,尤其是军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