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一拍马刺,他的爱马“流星”立即加快了速度。这匹纯血阿拉伯马是他三十五岁生日时匈牙利贵族送的礼物,通体雪白,只有额头有一块黑色的星形斑纹。身后的六名龙骑兵卫队紧紧跟随,马蹄声在秋日的原野上回荡,
“陛下,前面就是了。”副官克勒内维耶上校策马跟上,指着前方的建筑群。
外交大臣施墨林男爵正在试验场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来回步。
而试验场主任则在正试图安抚他:“男爵阁下,请您坐下休息一会儿。陛下肯定快到了,您这样走来走去”
“我坐不下!”施墨林的声音被风送了过来,“你不明白,每一分钟都可能改变欧洲的命运!”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疾驰而来的皇家卫队。即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领,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吁一”
弗朗茨勒住缰绳,流星人立而起,然后稳稳落地。
皇帝翻身下马的动作依然敏捷,这得益于他从小接受的严格军事训练。他把缰绳扔给侍从,大步走向外交大臣。
“怎么了?施墨林。”弗朗茨开门见山地问道。
施墨林快步上前,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压低声音:“陛下,请恕臣冒昧,
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他的眼神扫过周围的人群一一卫兵,侍从:试验场的工作人员,眼中的凝重让弗朗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当然。”弗朗茨点点头,转向试验场主任,“给我们安排一个安静的房间。”
“遵命,陛下。”主任立即领路,“这边请,会议室刚打扫过。”
他们走进一栋两层的砖石建筑,这里原本是军官们研究新武器的地方。会议室在二楼,宽明亮,墙上挂着历代奥地利名将的肖象画。一张橡木长桌占据了房间中央,旁边的壁炉里炭火正旺。
“你们在外面守着。”弗朗茨对副官克勒内维耶上校说,“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陛下。”副官立即安排卫兵在走廊两端站岗。
房门关上后,施墨林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他快步走到窗前,确认窗户关紧,然后拉上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
“陛下,请原谅我的谨慎。”他转过身,“但这件事关系重大。
弗朗茨脱下手套,随手扔在桌上,然后走到壁炉旁的酒柜前:“先喝点东西暖暖身子。要白兰地还是:”
“温水就好,陛下。”施墨林显然没心思喝酒。
弗朗茨给两人都倒了杯温水,然后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坐下:“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紧张?”
施墨林深吸一口气,开始汇报:“陛下,在11月2日,法国外交部突然宣布恢复驻普鲁士和西班牙王国的大使。格拉蒙公爵还公开表示,愿意邀请英国、奥地利、俄国共同斡旋西班牙王位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皇帝的反应。
弗朗茨喝了口水,若有所思:“继续。”
“当时,包括我在内,欧洲各国的外交官都松了口气。”施墨林承认,“大家都认为法国终于认清了现实,准备捏着鼻子承认利奥波德亲王成为西班牙国王的既成事实。毕竟,西班牙议会已经投票通过了。”
“但是?”
“但是,陛下,”施墨林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我现在不得不佩服您的瑞智和远见。您上个月就警告过我们,要密切关注法国的一举一动。事实证明,法国很可能在实施麻痹政策。”
“表面上释放妥协信号,实际上在暗中准备战争。”
施墨林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密电,“这是最新的情报。”
弗朗茨接过文档,一份份翻看。
“土伦港的情况很有意思。”他指着其中一份报告,“地中海舰队的运输船减少了一半?”
“是的,陛下。”施墨林走到地图前,“我们在土伦的情报员,一个伪装成开餐馆的奥地利侨民,报告说,10月底开始,停泊在军港的运输船陆续出海,到现在已经少了至少二十艘。”
“二十艘运输船:”弗朗茨心算了一下,“如果满载的话,至少可以运送两万人。”
“不止如此。”施墨林翻到另一页,“阿尔及尔的情报更能说明问题。我们在当地的商人注意到,法军兵营订购的面包、肉类和蔬菜数量骤减。原本供应三个师的物资,现在只够一个师使用。”
弗朗茨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地中海地图前:“这意味着至少有两个师被调走了。加之越南、塞内加尔、法属圭亚那的驻军:”
他回想着历史知识。原本历史上,法国在海外有大量驻军,可能有二十多万人,如果能及时调回,确实能大大增强本土的防御力量。
“还有西印度群岛。根据奥属南洋殖民地的报告,”施墨林补充道,“马提尼克和瓜德罗普的法军也在调动。兰芳的商船船长报告,看到满载士兵的运输船向东航行。”
“黑天鹅那边有什么消息?”弗朗茨问道。黑天鹅是女子情报组织,直接向皇帝和皇后负责。
施墨林压低声音:“我们的小姐在马赛参加了一次宴会,宴会上,一位商会的大公子透露法国战争部向他们秘密了大量军用物资一一五十万双军靴、三十万条毛毯。这些订单都要求在明年1月前交付。”
“明年1月:”弗朗茨若有所思,“冬季作战需要特别的准备。看来拿破仑三世这次是认真的。难道拿破仑三世要冬季作战吗?”
他回到椅子上坐下,陷入沉思。历史上的普法战争,法国之所以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准备不足。拿破仑三世过于自信,没有进行充分动员就贸然开战。但这个世界的历史已经改变,1859年的失败显然给了他教训。
不对,如果真是从全球各地征调法军的话,只有北非的法军能及时赶回来,剩下的法属圭亚那等殖民地太远了,没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是赶不回来的,更别说还要整训。
时间?难道他要打个时间差吗。
“陛下,”外交大臣施墨林男爵试探性地问,“我们是否应该警告普鲁士人?
弗朗茨摇了摇头:“不。”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步:“施墨林,你要明白,我们这些判断都只是推测。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法国一定会开战。”
“可是这些军队调动”
“可以有很多解释。”弗朗茨打断他,“也许是正常的换防,也许是应对阿尔及利亚的叛乱,也许”
他停下脚步,直视着外交大臣:“最重要的是,这不符合奥地利的利益。虽然我们和普鲁士因为近东战争而和俄国一同签订了三国军事协定,但是情报上又没有说明要共享,
这可不违反条约规定。”
“对奥地利来说,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弗朗茨把玩着手中的水杯,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有什么办法能加把火呢?油?报纸,
对报纸,舆论。
作为一个来自21世纪的穿越者,他太了解舆论战的威力了。
“施墨林,”他突然开口,“我要你安排情报部门做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在普鲁士和法国,继续煽风点火,我知道他们已经在游行了,加一把火,加大掀起反对对方的运动。”弗朗茨放下水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花钱雇人,组织游行,印刷传单,在咖啡馆散布谣言总之,要让两国的民众都认为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施墨林愣了一下:“陛下,这这恐怕需要不少钱。”
“钱不是问题。”弗朗茨摆摆手,“黑天鹅的预算里有专门的特别行动基金’。在巴黎,重点宣传普鲁士人的野心,说他们要奴役全体法兰西人。”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记住,要利用法国人的骄傲。告诉他们,堂堂法兰西帝国,拿破仑的后继者,怎么能容忍被普鲁土人包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霍亨索伦家族骑在他们头上?”
“而在柏林?”
“在柏林就更简单了。”弗朗茨冷笑,“宣传法国人的傲慢,说他们看不起日耳曼人,认为普鲁士永远是二流国家。还可以翻翻旧帐,路易十四时代法国对德意志的躁,
拿破仑时代的耻辱:”
施墨林快速记录着:“明白了,陛下。挑起民族仇恨,让双方都骑虎难下。”
“正是。”弗朗茨满意地点头,“你想想,就算拿破仑三世真的想退缩,想通过外交途径解决,巴黎的民众会答应吗?那些热血沸腾的学生、失业的工人、好战的退伍军人,
他们会允许皇帝怂了吗?”
施墨林赞同道:“高明!这样一来,战争就成了民意,谁也无法阻止。当然,陛下,
据我们的外交人员报告,现在巴黎的民意就是开战。”
“还有一个国家不能忽视。”弗朗茨话锋一转,“西班牙。”
施墨林有些意外:“西班牙?恕我直言,西班牙现在自顾不暇,跟这次的冲突关系不大吧?”
“哦?说说看。”
施墨林翻开另一份报告:“根据最新情报,古巴的叛乱愈演愈烈。西班牙派出的第一批镇压部队一一大约一万五千人一一不但没能平定叛乱,反而陷入了游击战的泥潭。马德里政府正在准备第二批援军。”
“多少人?”
“至少两万。”施墨林男爵摇摇头,“加之维持本土秩序需要的军队,我估计西班牙能动用的机动兵力不会超过三万。这种情况下,他们帮不上普鲁士什么忙。”
施墨林停顿一下,继续补充道,“陛下,我个人认为西班牙虽然还是个大国,但是现在就象一个病入膏盲的老人,空有曾经的名号,却已经没有实力了。他们的海军大部分还在用老式蒸汽战舰,铁甲舰只有几艘,陆军装备甚至于比我们淘汰的还要落后。就算想帮普鲁士,恐怕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弗朗茨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狡点:“我们今天帮帮西班牙嘛。”
施墨林困惑地看看皇帝。
“首先,”弗朗茨走到武器架前,拿起那支洛伦茨步枪,“这些老家伙都要退役了,
对吧?”
“呢,听说过,陛下,但新式步枪我还没见到。”
“嘛,现在可以告诉你,新式步枪马上就会列装部队了,这些,那就别浪费了。“弗朗茨把枪放回去,“你安排人去马德里,跟西班牙人谈谈军火生意。他们的军队还在用什么?前装滑膛枪?”
“大部分是。”施墨林苦笑,“西班牙军队的装备比我们1850年的水平还要落后。”
“那正好。”弗朗茨搓了搓手,“十万支洛伦茨步枪,配套的弹药,再加之一些淘汰的火炮。一一比市场价低两成,但要求现金支付。另外,还有部分老旧火炮,也一并给他们。”
“这倒是笔不错的生意。”施墨林点头,“既清理了库存,又赚了钱,还能算是支持西班牙镇压叛乱。可以有利于增进我们和西班牙的关系。”
“不仅如此。”弗朗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谈生意的同时,我要你安排人在马德里&039;活动’一下。”
“活动?”
“对,就象在巴黎和柏林一样。”弗朗茨走回椅子边坐下,“组织一些爱国者上街游行,抗议法国干涉西班牙内政。记住措辞一一法国人目中无人,把西班牙当成附庸,这是对西班牙尊严的践踏!”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有煽动性:“还要让他们记起历史。1808年到1814年,拿破仑入侵西班牙,马德里沦陷,王室被俘,数十万西班牙人死于战火。这血海深仇,西班牙人忘了吗?”
施墨林眼晴一亮:“陛下,我明白了!您是想利用西班牙人的历史记忆。要知道,西班牙独立战争(半岛战争,也就是反对拿破仑皇帝的那次战争)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是非常高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需要找对人。西班牙的卡洛斯派一直反对自由主义,
他们最痛恨法国大革命的理念。如果能拉拢他们,效果会更好。”
“卡洛斯派?开始,他们又没掌权吧。”弗朗茨询问道。
“是的,陛下。但他们在西班牙北部省份还有很大影响力。“施墨林解释道,“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极端仇视法国,认为法国是一切罪恶的源头。给他们一点资金,他们会很乐意上街游行的。”
“很好,而且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弗朗茨轻描淡写地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白花了几万弗洛林。但如果:”
“如果西班牙人真的被激怒了,如果利奥波德一世为了巩固王位,决定用一场光荣的战争来团结国民,如果西班牙和普鲁士真的联手对法国开战:”
施墨林倒吸一口凉气:“陛下,恕我直言,这种可能性很小。法国虽然不如从前,但同时对付两个大国”
“西班牙算大国吗?”弗朗茨反问。
施墨林沉默了,他也不知道算不算了,现在的西班牙早已不是无敌舰队时代的海上霸主,名义上仍是欧洲主要国家之一。
但主要是这些年西班牙有些拉跨,各个殖民地的起义都能打得他们本土军队丢盔弃甲,内部也不稳当,之前当政的伊莎贝尔女王又是个“混蛋”,把西班牙搞得国力大跌。
“而且,”弗朗茨继续分析,“我不认为西班牙有能力进行大规模进攻。但防守总是可以的吧?如果法国不得不在比利牛斯山脉部署几个军团,那就意味着对付普鲁士的兵力减少了。”
“可是:”施墨林还想说什么。
弗朗茨打断了他:“施墨林,你想想,如果真的发生了我说的情况一一西班牙和普鲁士联手,会有什么后果?”
外交大臣思考片刻,眼晴突然亮了起来:“法国的民族情绪会彻底爆发!”
“正是!”弗朗茨击掌,“想象一下,伟大的法兰西被两个&039;蛮族国家围攻,拿破仑的荣耀受到挑战到那时,不是动员四十万,而是一百万、两百万!全法国的男人都会拿起武器!”
“那将是一场”
“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弗朗茨接过话头,“不是几个月就能结束的速决战,而是要打上一年、两年,甚至更久的消耗战。”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步:“想想看,普鲁士、法国、西班牙,三个国家倾尽国力厮杀。军费开支会榨干他们的国库,大量青壮年死在战场上,工厂停工,农田荒芜:”
“而奥地利:::”施墨林喃嘀道。
“而奥地利将成为欧洲的兵工厂、粮仓和银行。我们向交战各方出售军火一一当然是过时的型号。我们的农产品价格会翻倍,我们的工厂将获得大量订单。”
“我必须要告诉你,施墨林,要知道资本都是追求安全和有利润的投资场所,现在奥地利的经济已经在恢复了,我相信到时候,普法两国的资本会开始外流,大部分可能会去伦敦避险,但只要有百分之三十多能到维也纳来,那也对我们的经济是一大助力。”
“陛下,“施墨林补充道,“不仅是资本,还有人才。战争一旦爆发,很多科学家、
艺术家、工程师都会寻求避难所。如果我们提前准备,给他们优厚的条件,肯定会有不少人来奥地利定居。普鲁士方面,我们也有机会搞一些德意志居民添加奥地利。”
“妙极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战争会摧毁他们,但会成就我们。“
“陛下的谋略,我真的是望尘莫及,在下太佩服了。但这一切的花费”
“多少?”
施墨林快速估算:“在三个国家同时开展宣传活动,雇人、印刷、贿赂官员每个国家至少需要五十万弗洛林。三个国家就是至少一百五十万。如果要持续几个月,可能需要五六百万。”
“五六百万?”弗朗茨笑了,“施墨林,你知道一场持续两年的欧洲大战能给奥地利带来多少利润吗?”
“军火贸易、战争贷款、物资供应保守估计,至少数亿弗洛林。而我们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五六百万的宣传费’。”
“这买卖:”施墨林也笑了,“确实划算。”
“所以,立即行动。”弗朗茨转过身,目光锐利,“记住,要做得巧妙,不能让人追查到奥地利。使用不同的身份,雇佣当地人,必要时可以通过苏黎世的银行转帐。”
“陛下放心,”施墨林保证道,“我会亲自挑选最可靠的人执行。另外,我建议在瑞土设立几个皮包公司,作为资金中转站。瑞土人的中立性和保密传统会给我们最好的掩护。”
“很好。”弗朗茨走到门口,“哦,还有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让贝乌斯特伯爵准备一份声明,表达奥地利对和平的渴望,愿意为避免战争做出一切努力。“弗朗茨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要写得情真意切,最好能赚几滴同情的眼泪。”
“非常完美,陛下。”施墨林男爵也是点点头,“一边煽风点火,一边扮演和平使者。陛下,我觉得可以主动提议在维也纳召开一次和平会议,邀请各国外交官来商讨,法国人刚好也有这个想法。当然,会议最终会因为各方分歧太大而失败,但这能充分展示奥地利的和平诚意。”
“没错,哎,这就是外交的艺术。”弗朗茨认同的点点头,同时说道,“记住,施墨林,在这个游戏里,真正的赢家从不亲自下场。这次,就让我们在幕后大赚一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