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8月的比勒陀利亚，正值南非高原的冬季。浙浙沥沥的小雨打在总统官邸的屋顶上，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响。这座简朴的两层建筑是荷兰殖民风格，白色的墙壁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斑驳。
比勒陀利亚还很年轻，建城不过十五年，但已经是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心脏。远处的教堂钟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街道上偶尔有牛车缓缓驶过，车轮在泥泞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咔嗒。”
总统打开手中的金质怀表一一这是他父亲从荷兰带来的传家宝。指针指向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距离预定的会议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该死的天气。”身后传来抱怨声。
马蒂纳斯回头看去，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伦斯堡正在擦拭他那被雨水打湿的眼镜，一边抱怨道：“我的马车在泥地里陷了半个小时，要不是我找了几个人帮忙，我现在还在路上呢。”
“你应该学我，骑马来。”雅各布斯笑着说，他正在壁炉前烤火，蒸汽从他的外套上升起，“虽然淋了点雨，但至少不会被困在路上。”
“骑马？”普雷托利乌斯摇摇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再说了，这天气骑马，不怕得风湿病吗？”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话题很快从天气转到了各自的农场。
“今年的玉米长势不错，”财政委员伦斯堡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能有个好收成。”
“我倒是担心羊群，”内政委员雅各布斯皱着眉头，“最近狮子活动频繁，我的农场已经损失了十几只羊了。”
“你应该多雇几个祖鲁人当牧羊人，”教育委员普雷托利乌斯建议道，“他们对付野兽很有一套。”
马蒂纳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怀表一一四点整了。他的脚开始不自觉地掂了掂，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克鲁格是共和国的军事支柱，没有他，很多重要决定都无法做出。
“或许路上出了什么事。”辛普尔试图安慰道。
“希望如此。”马蒂纳斯叹了口气，准备转身进入会议室。如果再等十分钟克鲁格还不来，他就只能宣布会议在总司令缺席的情况下开始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一”
声音由远及近，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淅。马蒂纳斯精神一振，重新走到阳台边缘。
只见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保罗·克鲁格。这个四十五岁的布尔人壮得象头公牛，即使在雨中策马奔驰，身姿依然稳如泰山。他那标志性的大胡子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但丝毫不减其威严。
“吁一”
克鲁格在官邸门前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阳台上的总统。
“对不起，总统先生！”克鲁格声如洪钟，大声喊道，“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
没等马完全停稳，他就翻身下马，动作敏捷得不象个中年人。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随手将湿透的雨衣扔给跟上来的侍从。
“照顾好马匹！”他对卫兵们吩咐了一句，就大步冲进官邸。
楼梯在他沉重的脚步声中吱哎作响。当他推开会议室大门时，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保罗！”财政委员伦斯堡第一个站起来，“我们还以为你被大雨困住了呢！”
“差点就是。”克鲁格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林波波河涨水了，我们不得不绕道。”
“快来烤烤火。”雅各布斯让出壁炉前的位置。
“不必了。”克鲁格摆摆手，直接在会议桌前坐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开会吧。”
马蒂纳斯总统这时也走进会议室，轻咳了几声：“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德兰士瓦共和国行政委员会第三十七次会议现在开始。”
国务秘书辛普尔站起来，开始例行汇报：“首先是人口统计。截至本月，德兰士瓦共和国的总人口已经达到八万人。”
（这个数字低于弗朗茨和殖民部给出的德兰士瓦的白人数量）
“八万人。”教育委员普雷托利乌斯若有所思地重复道，“二十年前我们刚建国时，
才不到两万人。”
“这说明我们的国家在蓬勃发展。“财政委员伦斯堡用小扇子扇着风，非常满意地说。
“等等。“总司令克鲁格突然开口，“这八万人里，有多少是最近几年的移民？”
辛普尔翻了翻手中的文档：“根据统计，过去五年中，新增移民约两万三千人。”
“其中有多少奥地利人？”克鲁格追问。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辛普尔咽了口唾沫：“奥地利移民已经超过英国裔，成为新增移民的主力。具体数字是八千七百人。”
“八千七百人。”克鲁格缓缓重复这个数字，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诸位，你们不觉得这个数字有些．令人担忧吗？”
“他们都是勤劳的农民和工匠。”雅各布斯试图缓和气氛，“对我们的经济发展很有帮助。”
“是吗？”克鲁格冷笑一声，“那为什么他们大多聚居在北部边境地区？为什么他们要创建自己的民兵组织？”
“哎，”教育委员普雷托利乌斯推了推眼镜，开口讲道：“我们又没有授予这些人投票权，事实上，他们还不能算真正的德兰土瓦公民。实在不行，我们就让他们独立出去，
北部边境地带就给他们罢了，这南非这么大。”
总司令克鲁格眼睛都瞪圆了，“你要是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英国开普殖民地那边，屡次跟我们发生边境冲突，不也是想要一口吞下我们吗？要是按照你说的，英国人将英国裔移民集中起来，每隔几年就推进几次，十几年后，那我们去哪里？当游牧部落吗？”
“那、您有什么方法？”教育委员普雷托利乌斯也是听懂了克鲁格的发言，看来这位总司令视英国人跟奥地利人都是洪水猛兽，不过布尔人本身就是荷兰移民、德意志移民、
法裔移民等等混合起来的，奥地利也算德意志的一分子吧，应该没啥大问题吧。
“这不在会议上讨论嘛。”克鲁格双手一摊，“我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唉。”
“算了，先继续会议，关于奥地利的事情，最后再谈。”总统马蒂纳斯定下了基调。
国务秘书辛普尔于是继续汇报农场和牧场的情况，但在场的人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
当他提到奴隶问题时，又引发了一番讨论。
“这些黑人奴隶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了。“内政委员雅各布斯说道，“上个月就发生了三起逃奴事件。“
“需要加强管制。“财政委员伦斯堡建议道，“要不然就多捉一下奴隶回来。”
“或许我们应该考虑改善他们的待遇。”普雷托利乌斯小心翼翼地说，“毕竟时代在变化”
“时代在变化？”克鲁格猛地一拍桌子，“我们布尔人的传统不能变！圣经上说得很清楚，含的后裔注定要服侍雅弗的后裔！”
讨论持续了近一个半小时，涉及了经济、教育、土着部落管理等各个方面。
终于，马蒂纳斯总统清了清嗓子：
“诸位，接下来才是我们召开这次会议的真正主题。”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单词：
“奥地利。”
国务秘书辛普尔这时候立即展开一幅大地图，铺在会议桌上。这是一幅赤道以南非洲的详细地图，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个势力的范围。英国的殖民地是红色的，葡萄牙是绿色的，而奥地利：：
“天哪。”堡倒吸一口凉气。
奥地利的殖民地用黄色标注，从东非的印度洋沿岸一直延伸到西南非的大西洋海岸。
更令人不安的是，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黄色局域正在逐步向南推进，象一只巨大的钳子，慢慢合拢。
“这是根据最新情报绘制的。”马蒂纳斯指着地图说，“奥地利人的财富之路’铁路已经修到哈博罗内附近了。一旦完工”
“一旦完工，他们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从很富裕的奥属东非殖民地运送各种物资和军队。”克鲁格接过话头，他的手指沿着铁路线划过，“而我们，将被完全包围。”
这句话引发了房间的小小骚动。
“等等、等等。”雅各布斯这时候举起手，打断了乱糟糟的会议，“您假设的前提是奥地利会对我们不利，而事实上，我们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冲突吧。
至于您标注的地图范围。”
雅各布斯耸耸肩，“我觉得更倾向于地图开疆罢了，英国人经营开普殖民地几十年，
一共才二十多万白人，每平方公里一个白人都不到，我们人数更少。同样，我可不认为，
奥地利有足够的移民填满，这么：”雅各布斯用手臂朝地图画了个大圆圈，“这么一大块，土地，根本不可能消化得了。也没有那么多移民。”
“至于，对我们不利。我想问问，我们这有什么是值得奥地利人对我们不利的吗？”雅各布斯笑了笑，“金矿倒是发现了几个小的，可都不值一提，另外，除了土着部落和这些草原、农田之外，就全是牛羊了，我敢打赌，我们土地上的牛羊估计比我们的人口都多，他们劳师远征为了来吃羊肉串吗？”
“哈哈哈，是啊。”
房间里的郁闷气氛被消除了大半。
“停停停。”总统马蒂纳斯止住了房间里面的笑声，认真地说：“问题是奥地利对殖民地的要求仿佛很大，除了恩德贝莱王国等一些土着王国幸免于难之外，大量的土地被他们宣称，就连葡萄牙的莫桑比克殖民地都被他们买了过去。好最坏的打算，可能弗朗茨·约瑟夫也想尝尝我们的羊肉串。”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在窗户上，如同战鼓。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克鲁格打破沉默，“至少要有个预案吧。”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堡无奈地说，“我们只有八万人，其中能拿起武器的不到两万。而奥地利帝国：”
“奥地利帝国有差不多六千万人口。”总统马蒂纳斯替他说完，“还有欧洲最现代化的军队之一，至少他们打赢了撒丁王国和奥斯曼帝国。”
“那我们就应该寻求盟友。”雅各布斯提议道，“英国人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奥地利独霸南部非洲。”
“英国人？”克鲁格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只会趁火打劫。我们跟英国人之间也有矛盾，边境问题。”
“我个人认为，先跟英国搞好关系，我对奥地利的扩张很不安，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修了一条从奥属东非到我们这的大铁路，可能再有一年就能通车了。”总统马蒂纳斯咬咬牙，“直觉告诉我，我们可能很早之前就被奥地利人盯上了。”
“实在不行，就跟奥地利人谈一下条件。”财政委员伦斯堡提议，“他们要土地，当然可以，拿钱买就是了。我们得到钱，分给我们的公民。如何？”
“放弃我们的共和国吗？不行，这种事，至少要全民公投，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应该跟奥地利划分好界线，警剔他们。
雅各布斯说道：“我去跟奥兰治自由邦的约翰内斯·亨德里克·布兰德总统联系一下，我们两个共和国唇齿相依。”
“行。”总统马蒂纳斯点点头，然后说道：“我提议，暂时终止奥地利方面的移民申请，如何？”
“这可能不利于我们要进行的边界谈判或者其他谈判。”外交委员克里斯摇摇头，“这样吧，我们可以拒绝十分之九左右的奥地利申请，同时让十分之一的人进来，让这些人进入我们的腹地，最好是南部，别去北部边境。”
“这个方法可行。”
接下来就是德兰士瓦共和国行政委员会为了对付奥地利这个可能会侵略自己的怪物展开的各项预案讨论，他们当然不愿意跟大国作战，所以，提前留几个预案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