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7年3月,伦敦,首相官邸。
窗外阴雨绵绵,典型的伦敦三月天气。唐宁街10号的办公室内,壁炉里的火焰勉强抵挡着室外的潮湿寒意。年迈的英国首相帕麦斯顿勋爵半靠在他那张皮椅上,头微微低垂,眼睛紧闭。八十三岁的高龄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曾经英俊的面容如今偻老态。
“首相大人?首相大人?”一旁的秘书爱德华兹轻轻地摇了摇正在打睡的英国首相帕麦斯顿勋爵。
帕麦斯顿勋爵缓缓睁开眼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奥,上午好,”帕麦斯顿勋爵稍微清醒了过来,声音有些沙哑,然后慢慢开口:“爱德华兹,有什么事情吗?”
爱德华兹侧身指了指站在前面的英国外交大臣约翰·罗素勋爵,“首相大人,您吩附我将罗素勋爵带过来。”
帕麦斯顿眯着眼看了看门口,这才注意到罗素的存在。“啊,罗素。抱歉,抱歉。我最近可能有些睡眠不好。”帕麦斯顿勋爵这才看见不远处的罗素勋爵,然后伸手摸索着桌上的眼镜,戴上后,有些停顿地问道:“那个,那个,我找你什么事情来着?”
爱德华兹和罗素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是关于奥斯曼帝国的事情。”罗素勋爵上前一步,语气平稳,仿佛没有注意到首相的健忘。
“奥斯曼,对,首要问题是这个。”首相帕麦斯顿勋爵精神一振,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深蓝色文档夹,然后翻看了几页,上面是各种军事报告和外交电报。他的手微微颤斗,但眼神变得专注了些,“奥斯曼人打的还可以?”
“两方面,在面对俄国人的时候,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而在面对奥地利人的时候,打的并不好首相皱起了眉头,似乎一时记起了什么,“我记得奥地利人不是从波斯尼亚那边进攻的吗?奥斯曼人在塞尔维亚、波斯尼亚修了不少要塞,而且还有山脉什么的,咋回事?”
“军队质量就不一样。奥地利人是花大价钱养的一只现代化陆军,而奥斯曼人呢?”罗素勋爵摇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虽然一直在喊进行改革,但天知道他们把我们的贷款是怎么挥霍的,而且奥斯曼的军官有很多也是贪污腐败的主。我有理由相信阿齐兹那个小狐狸把钱都用在了他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新房子上,而不是军队训练上。”
罗素拿出一份另外的报告,厚厚一咨纸张,上面盖着“机密”印章。“另外,我们的武官报告,奥地利人新装备了一种大口径火炮,据说叫毁灭者,是一种新型榴弹炮,威力比开花弹大得多。据我们的军事专家估计,这种火炮可以在15分钟内摧毁一座普通的土石要塞。”
“另外,奥斯曼人用的都是前装步枪,我们的、法国人的、他们自己改装的,七八个型号不一,弹药配给都是个大问题。但是对面奥地利人全都是清一色的后装步枪,火力上就差了一截,而且他们还能趴着装弹。一个奥地利士兵的射击速度几乎是奥斯曼士兵的三倍。”
首相帕麦斯顿勋爵稍稍烦躁地挠了挠头,“我们的恩菲尔德步枪不是已经完成了后装改造吗?
陆军能拿出多少来,能不能先送过去?”
“首相阁下,因为奥地利人在干尼亚海战中击败了奥斯曼舰队主力,他们宣布封锁交战海域,
不允许任何商船进入,现在要运送物资有点难了。”罗素摇头,脸上带着不满,“虽然我们有条约权利进入黑海,但奥地利舰队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外巡逻,我们不愿冒险引发更大的冲突。”
“幸亏战前跟刚开战那会儿我们送了不少物资去。”首相帕麦斯顿勋爵说完这句之后,突然伸手按住太阳穴,脑子感觉有点晕乎,摸了摸额头,表情痛苦,然后半响没说话。
“呢,首相大人?”秘书爱德华兹轻声叫了叫,担忧地看着首相。
帕麦斯顿勋爵象是突然醒来一样,目光疑惑地环顾四周,“啊,什么事?”他的声音变得迷茫,眼神空洞。
“那个:”秘书爱德华兹跟外交大臣罗素勋爵无奈的对视一眼。爱德华兹走上前,帮首相整理了一下衣领,低声说道,“您刚才在和罗素勋爵讨论奥斯曼问题,先生。”
“约翰,你怎么来了?”首相帕麦斯顿勋爵象是刚刚注意到罗素一样,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多久没见了?一个月?两个月?”
罗素勋爵保持着外交家的风度,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或惊讶,只是温和地说,“我们上周刚在枢密院见过,首相。关于奥斯曼的事情,您有什么指示?”
帕麦斯顿勋爵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两个人又开始谈论起奥斯曼的事情来。只是这次帕麦斯顿的反应明显慢了许多,有时甚至需要爱德华兹在旁提醒才能接上话题。
“我们需要找机会和法国人谈谈,”罗素提议道,“让他们在北意大利举行几次大规模军演,
也许能帮忙牵制一下奥地利。”
帕麦斯顿点头,“但是拿破仑三世是那个老狐狸,现在俄奥在开战,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许,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告诉我们在巴黎的大使,密切关注法国的动向。”这一刻,
他仿佛文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对了,罗素,你要和第一海军大臣萨默塞特公爵商议一下,想办法偷运一下物资过去,我们的皇家海军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吧,那我们花钱养着干什么?”
“好的,首相阁下。我会让皇家海军出一份方案的,尽量避免和奥地利人发生直接冲突。”
“对了,我要去白金汉宫一趟,阿尔弗雷德国王已经在希腊站稳了脚跟,让我们的舰队去给希腊人运送物资,然后从陆地上载给奥斯曼人也是一个好途径,不是吗?”
“可问题是,希腊的政府跟人民跟奥斯曼人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呀。”
“那没什么,全程我们自己的军队干这个事情就行了,再者,希腊人不是心心念念大希腊吗?
克里特岛不是还爆发了起义?我记得他们想要跟希腊合并,脱离奥斯曼。”
外交大臣罗素勋爵仿佛想明白了一样,说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们跟奥斯曼谈一下,然后给希腊一部分领土,来换取希腊政府帮忙运输物资?”
“是这样,还要加一笔。对外搞一下宣传,尤其是对希腊人。就说奥地利的目标不至于波士尼亚和塞尔维亚,他们想要和俄国瓜分巴尔干半岛,色萨利、伊庇鲁斯、马其顿、色雷斯,哼哼,就算是希腊人聚集地他们也不打算放过,统统都想要拿下。”
“妙啊,这招。”外交大臣罗素勋爵连连点头,“完全没问题,首相阁下。另外俄国人跟奥地利人在这次战争里面也有不少暴行,我们可以在欧洲掀起一场小小的舆论战,尽管是面对异教徒的奥斯曼,我想我们也可以稍微逆转一下现在对我们不利的局面。”
“很好,约翰。就这样,我非常看好你。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另外,就是法国那边:”
会谈结束,当爱德华兹送罗素勋爵离开时,外交大臣罗素勋爵把秘书爱德华兹拉到走廊的一个角落,压低了声音连连问道首相的最近情况,
“首相大人的健康:”爱德华兹尤豫了一下,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偷听,“其实已经持续恶化了几个月。”
秘书爱德华兹不得不将首相身体情况说了一通,这是之前首相要求保密的,包括健忘、嗜睡等等,这都是小毛病。“有时候他会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有时甚至会忘记正在进行的谈话。”爱德华兹低声解释道,“但大多数时候,他的头脑还是清淅的,尤其是谈到外交政策时。”
爱德华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最严重的一次是见到维多利亚女王的时候忘记了行礼,
然后是阿尔伯特亲王提醒的他。女王陛下非常宽容,没有生气,但我担心:”
罗素勋爵深深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看样子首相大人可能不太适合继续这份工作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同情和尊重,“时间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残酷的,更何况帕麦斯顿勋爵已经为国家服务了几十年。”
“有个结果?”秘书爱德华兹困惑又警觉地问,不确定罗素的意思。
“内阁需要考虑国家的长远利益,”罗素勋爵含糊地回答,“同时也要考虑帕麦斯顿大人的健康和尊严。”
爱德华兹深深地点点头,理解了罗素的暗示一一内阁可能会采取行动,要求首相引退。“当然了,勋爵阁下。我会照顾好首相大人的,希望您一切顺利。”
罗素离开后,爱德华兹站在走廊上,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既是国家公职人员,又是帕麦斯顿的忠实仆人,现在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两难的位置,当然如果首相大人必须辞退的话,他还是希望继续为内阁,最好是下一任首相尽职尽力的,罗素勋爵就是个很好的人,当过首相,资历很老,对自己也不差。
等到秘书再次走进这个首相办公室的时候,帕麦斯顿勋爵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凝视着窗外伦敦灰蒙蒙的天空,似乎陷入了沉思。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
“啊,那个爱德华兹,你记得提醒我找一下外交大臣罗素勋爵,我找他想谈谈关于奥斯曼的问题,我们的朋友有点麻烦了。”
“好的,首相大人。”
到了4月份的时候,经过可能一些利益交换,自由党党内完成了决议,加之维多利亚女王的批准,首相帕麦斯顿勋爵被安排回家养老了,年纪大了,新的首相就是外交大臣约翰·罗素勋爵,他在846年的时候就当过首相了,他的天鼻子是个很引1人注目的标志。
事实上,罗素之前干首相不算太成功,不大坚定,容易引发混乱。1846年到1852年的任期中,
他曾因爱尔兰饥荒处理不当而饱受批评,在议会中也常常显得优柔寡断。但基于他的地位跟顺序,
以及他在外交领域的深厚经验,自由党还是推这位老人当了新的首相。
罗素就任首相的第二个危机就是卢森堡问题。普鲁士和法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而作为欧洲平衡的守护者,英国不得不介入这场危机。
相比于奥斯曼问题,罗素勋爵的首要任务是避免普法真的开战,到时候欧洲真就乱成一锅粥了,于是他安排外交大臣克拉伦登伯爵去了好几次柏林跟巴黎,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尤其是巴黎,
伦敦更希望巴黎和英国一块制止住奥地利跟俄国的入侵,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卢森堡那个小地方。
维也纳。
弗朗茨也第一时间得到了英国政府改组跟卢森堡问题,嘴角都压抑不住笑意,总算让英法的注意力转移了。
“看看这个,“他对在场的几位重臣说,“帕麦斯顿终于被赶下台了。那个老狐狸一直是我们的绊脚石。“
首相布尔伯爵站在一旁微微点头。枢密院议长考尼茨伯爵和军方代表阿尔布雷希特大公也在场,他们围着铺满地图的大桌子,这是一次最高层战略会议。
弗朗茨将手里的文档放下之后,满意地说道:“这是件好事,自由党毕竟是个刚刚组建的政党,没了帕麦斯顿勋爵的威望,我觉得罗素那个糊涂蛋应该管理不好,英国政府可能陷入一定程度的混乱。”
他记得罗素,那个矮小的大鼻子政客,曾经在外交谈判中表现得优柔寡断。上次在1859年的维也纳会议上,罗素甚至在关键问题上改变了三次立场,最后闹得谁都不满意。
“陛下,无论如何,这都给我们和俄国争取了几个月的时间,看样子您的计谋成了,如果帝国能在几个月内完成剩馀局域的占领,到时候英法再想干涉就难得多了。”首相布尔伯爵说道。
“是的,不过主要是前线的进展问题,阿尔布雷希特,我们的军队目前到哪里了?”弗朗茨抬头看向目前的军方代表阿尔布雷希特大公,总参谋长赫斯男爵去监督后勤工作了。
“帝国军队已经拿下了阿尔巴尼亚地区的地拉那,“他指着桌上地图上的一个点,“马其顿方向则是拿下了首府斯科普里。但我必须承认,我们的进展速度拖慢了,比计划的要晚了百分之二十左右。“
弗朗茨的眉毛挑了挑,语气稍稍有些严厉,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怎么回事?是出现大败仗了?还是后勤跟不上?”
“陛下,没有出现大的战败情况。不过后勤是一个问题,这些地方太贫穷了,而且是山地,铁路有,但是很少,我们的工兵部队和征招的铁路公司正在不停地铺设铁路。现在我们每天都有数万人在修建铁路和公路,但巴尔干的地形太复杂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还算小问题,比较大的问题是,战乱导致的流民。”
“流民?”弗朗茨皱起眉头,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阿尔布雷希特大公有些为难地看向首相,似乎不知如何解释。
“陛下。”首相布尔伯爵这时候轻轻咳嗽几声,然后走近皇帝,压低声音说道:“蒙特内哥罗亲王尼古拉一世做的主,现在的蒙特内哥罗军队全权负责帮我们驱逐这些地方原本的原住民,主要是穆斯林和阿尔巴尼亚人,当然不可能全部驱逐走,但是还是有至少一半多的民众选择了南下。”
布尔伯爵停顿了一下,观察皇帝的反应,然后继续道:“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向我军控制区域,
阻塞了道路,干扰了军队行动。而且这些难民的存在可能会引起国际舆论的关注,特别是英国那些喜欢多管闲事的自由主义报纸。”
枢密院议长考尼茨伯爵,一位年近七十的老政治家,在一旁补充道:“尼古拉亲王此举确实有些过火,但也符合我们的长远利益。巴尔干地区民族混杂,宗教复杂,如果想要有效统治,减少潜在的叛乱因素是必要的。”
“这、、、”弗朗茨一下就想明白这里面的关键了,估计是内阁给蒙特内哥罗透露的主意,这也符合弗朗茨的心意。驱逐非斯拉夫人口,为未来的殖民做准备。但如果这个消息传到伦敦和巴黎,肯定会引起外交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