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很快走到奥地利军官海尔曼上尉的身边。海尔曼上尉是一位中等身材、
留着精心修剪的八字胡的中年军官。尽管身处热带，他的军装依然一丝不苟，看上去整洁干爽，仿佛丝毫不受高温的影响。
看到王四走来，海尔曼上尉放下手中的记录簿，用还算流利的远东话问道：“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了，海尔曼上尉。”王四用德语回答，虽然发音不准，但已经能基本交流，“他们需要点时间适应。有些人病了，需要先看医生。”
“好的，你做得很好，王。”海尔曼上尉点点头，“让他们洗完澡后，到大礼堂集合。拉迪斯拉夫专员来了，他要来讲话，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和规矩。”
“当然，他们肯定听不懂，不过都会安排好翻译的。”尉补充道，
随手拿起一张纸递给王四，“这是演讲的大纲，你提前看看，确保那个传教士能正确翻译。特别是这些关于结党反抗的部分，一定要翻译准确，让他们明白后果。“
“遵命，上尉。”王四微微躬身。
午后的阳光变得愈发灸热，达累斯萨拉姆港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颤动。洗浴中心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和偶尔的笑声，显然新来的流犯们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
王四跑到医疗站门口，看见那个年轻人带着带着那位病重的老太太从医疗站出来，老太太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手里还拿着一小包药。
“阿婆，医生说您是水土不服加之船上湿气太重，吃了这药，再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的。”王四安慰道，尽管他知道这老人家未必能完全适应这里的气候。
老太太虚弱地点点头，她的儿子千恩方谢地拉着王四的手：“谢谢您，王大哥，要不是您，我娘怕是”
“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同乡，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王四拍拍少年的肩膀，“听着，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带着你娘去分配的住处好好休息。这几天我会来看看你们。”
他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斜的太阳，知道是时候召集大家去听的讲话了。
“来，跟我去大礼堂那边。”王四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颇为宏伟的白色建筑，
那是殖民地政府为各种集会和通知建造的场所。
当他们来到大礼堂时，大部分新来的流犯已经洗净了身子，换上了发放的简单衣物一一男人们是白色粗布衬衫和卡其色长裤，女人们则是素色的长裙。虽然简朴，但至少干净整洁，比他们船上穿的破烂衣服好多了。
礼堂内摆放着几排长桌，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食物一一大锅炖牛肉、新鲜的面包、煮熟的甘薯和香蕉。这在大多数流犯眼中简直是奢侈的盛宴，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食，发出满足的声音。
王四走上临时搭建的小台子，再次敲响他的铜锣：“各位乡亲们，吃饱喝足后，专员大人要来给大家讲话，告诉咱们以后的安排。大家记住，专员大人，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掌管着咱们所有人的命运。”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声的议论，许多人眼中闪过忧虑。
“别担心，”王四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安，“专员大人人很好，不会亏待老实人的。只要听话干活，在这里的日子比在船上好过多了。”
正说看，礼堂的大门被推开，几名穿看笔挺军装的奥地利军官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留着整齐胡须的中年男子，胸前挂满了勋章。这就是奥属东非负责达累斯萨拉姆港口的专员，大卫·拉迪斯拉夫。
“立正！”王四用德语大声喊道，然后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所有人，站好！专员大人来了！”
流犯们不太理解这套西方礼仪，但还是纷纷站起身，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行起了跪拜礼。
“不用跪，不用跪！”王四赶紧阻止，“在这里不用行跪礼，站直了就行。”
拉迪斯拉夫专员微笑着走上前，他的翻译一一一位会说流利中文的奥地利传教士一一站在他旁边。
“欢迎你们来到奥属东非，”拉迪斯拉夫通过翻译说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我知道你们经历了艰难的旅程，也知道你们心中有很多疑虑和恐惧。但请相信，只要你们遵守规则，勤劳工作，就能在这里过上安稳的生活。”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东方面孔：“帝国需要你们的劳动力。我们会给予你们食物、住所和医疗照顾，作为交换，你们将在种植园、建筑工地和工厂中工作。表现好的人将有机会获得更好的待遇，甚至可能成为监工或管理者，就象王四一样。”
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王四，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接下来的三天，你们将在这里休息和适应。然后，根据你们的技能和经验，我们会分配相应的工作。”拉迪斯拉夫继续说道，“记住，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虽然你们无法回到家乡，但可以在这里创建新的家园。”
最后，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当然，任何试图逃跑或违反规则的人将受到严厉惩罚。这片土地上充满了危险一一野兽、疾病和敌对的土着部落。离开殖民地的保护，意味着死亡。”
翻译完这段话后，礼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拉迪斯拉夫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又补充道：“但只要你们遵守规则，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我保证，你们在这里的生活会比你们想象的要好得多。”
说完，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在军官的陪同下离开了礼堂。
王四再次走上前来：“专员大人说的没错，这里比你们想象的要好。至少我来这半年多，没挨过打，没饿过肚子，还能赞点钱。”他试图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抚众人。
“有人会说中国话吗？我们的官吗？”人群中有人问道。
“有几个翻译会说，还有几个传教士。平时我们之间就说自己的话，千活时听懂指令就行。”王四解释道，“慢慢的，你们也会学几句他们的话，挺管用的。”
“我们真的不能回去了吗？”一个年轻女子问道，眼中含着泪水。
王四的表情变得严肃：“回不去了，妹子。这里离咱们的家乡隔着大半个地球、、反正呢。就算想逃，也逃不回去。”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但是啊，人总要往前看。这里的土地肥沃，气候虽然热了点，但也适合种植。安心在这里生活吧，总比在战乱中死去好。”
他环顾四周，看到许多人脸上的失落和绝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在这里，你们可以成家立业。单身的小伙子可以娶媳妇，单身的姑娘也可以嫁人。已经有几对从前几批来的人成亲了呢。”
这个消息似乎让气氛轻松了一些，特别是年轻人中间传来几声轻笑。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吃完饭，我会带你们去看住的地方。”王四总结道，“记住，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
奥属东非，总督府。
两人中间的桌上摆放着一文档、一壶已经冷却的咖啡和几杯喝了一半的朗姆酒。
拉迪斯拉夫专员拿起一份写满了密密麻麻数字和表格的文档，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其中一行：“这批从远东来的移民里面，身强力壮的人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正是最好的劳动力。“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明显的波希米亚口音，“而且根据我们前几批的经验，这些远东人会服从管理，勤勉克苦，特别能吃苦。我认为他们非常适合充当铁路工人。“
“哎。梅尔泽男爵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钢笔，疲惫地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秃顶的头，“科兹洛维奇，咱们这个殖民地是越来越乱了。“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和远处闪铄的篝火，“我们还有大片土地上的原住民部落没有完全控制，那些马赛人和苏库马人还时不时袭击我们的前哨站。前段时间从日本那边还来了几十个，政治犯’，据说是什么叫·志士’的人，一个个倔得很。南洋殖民地也送来了一批华人契约工，还有丹麦人，北美内战后我们去拉的人。“他摇摇头，“真乱啊，这简直成了帝国的流放地。”
拉迪斯拉夫专员也跟看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墙上挂看的一幅巨大的奥属东非地图前。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红线一一这些是已建成或规划中的铁路线，连接看沿海地区和内陆的矿产、农产区。
“没办法啊，“拉迪斯拉夫专员摇摇头，眉头紧锁，“总督阁下这么大一块地，我们的人口太少了。“他的手在地图上比划着名，“您看，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们连100万人口都没有。光靠我们奥地利人，根本没法开发这片处女地。维也纳那边只关心矿产和农产品，却不愿派更多的本国移民来。”
“也不是不愿意派遣，本土发展越来越好了，那些人为什么要远离故土呢？
除了部分贵族来开拓种植园之外，就剩下一些想要查找财富的人了。”
“等等吧。我估计欧洲要爆发经济危机了，到时候移民就多了，算算时间，
再等个几年吧。”
索登男爵回到座位上，端起一杯朗姆酒一饮而尽，酒精的刺激让他皱了皱眉：“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这些流放者’，我们连现有的产量都维持不了。”他看了看桌上的财政报表，“去年的橡胶、棉花和咖啡出口量已经创了新高，但维也纳总是要求更多：”
“唤，先这样吧。梅尔泽男爵摇摇头，将思绪拉回现实，“接纳这批新的中国移民，安排他们的食宿和工作。”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表情变得严肃，“刚好啊，我们是时候开始减少种植园里面的黑人劳工数量了。
我刚收到消息，说本土那边掀起了一场反腐倡廉的运动，搞不好哪天就查到我们这里了，而帝国的命令是除了危险性、工程类的行业，一律不准使用原住民。”
他摆了摆手，似乎在驱赶一个令人不快的念头，“虽然他们什么都不懂，但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还是规矩一点吧。”
拉迪斯拉夫专员点点头，对这种政治敏感性表示理解。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殖民官员，他知道来自本土的政治风向变化有时比当地的叛乱更危险。
“嘛，没事。总督阁下，皇帝陛下会理解我们的处境的。”拉迪斯拉夫专员安慰道，语气中透着一种老官僚特有的世故，“不过我还是认同您的看法，现在我们可以收敛一点，低调行事。陛下的谕令允许在工程建设中使用本地劳工，所以我们可以让换下来的黑人都去修铁路。这样既符合规定，又能保证生产不受影响。”
总督满意地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封带着工程部印章的信函：“行。赫尔曼先生已经在抱怨工人不足了。他野心勃勃，想要再加开几段铁路线，尽快把财富之路铁路线完工。”
“还加啊：”拉迪斯拉夫专员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看得出来，赫尔曼先生是一天都不想在咱们这儿呆了。他那封写给维也纳的请调信，我们都看到了。”
“那他也得先完成这条铁路再走。”总督的语气变得坚决，“帝国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如果工程半途而废，我们两个的脑袋都不保。“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昆虫鸣叫声和远处的鼓声。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对他们来说依然充满了异域感，尽管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年。
“对了。”总督索登男爵突然一拍手，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份盖着帝国教育部红色印章的文档来，递给拉迪斯拉夫，“还有一件事，关于语言教程的问题。教育部派了一百多名新的教师来，命令我们尽快提高帝国标准语的普及程度。”
拉迪斯拉夫接过文档，快速浏览着内容，眉头越皱越紧：“百分之八十的移民在五年内必须掌握基本的帝国标准语交流能力？这也太：”
“雄心勃勃了。”总督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那些在维也纳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的大人们，总是能想出这些好主意。他们以为学习一门语言就象喝杯茶那么简单。”
拉迪斯拉夫继续看着文档：“这里说要创建二十所新学校，专门教授帝国标准语和帝国历史：还要求所有官方场合必须使用帝国标准语：：”他抬起头，“总督，这会引起很大的反弹，虽然我们实行了一些诸如分区，打散除帝国移民之外的移民措施，但是还是有十几人，几十人规模的局域，这些人连我们正在推广的基础教程都懒得去。”
“我知道，”总督揉了揉太阳穴，“但这是皇帝陛下亲自批准的政策，这件事没得商量，甚至，他们给了我们最高处置措施。”
“啊，这、、难不成要送回去？”
“送？一颗枪子可比运费便宜多了，我们要改改政策了，从今天开始，新来移民和以往的移民必须参加帝国标准语教授课。”
“理解。”拉迪斯拉夫把文档放回桌上，“我会尽快安排这些新来的教师，
同时。。。”
拉迪斯拉夫想到了好方法，“我觉得我们可以将学会帝国标准语跟奖励联系起来，您想想，以往我们分发土地是没有领取限制的，只要不浪费土地，不抛荒就行。现在，我们可以就必须要学会帝国标准语基础课程，才能领取。”
“可以，好方法，可以一试，另外让我们的手下也都想想有没有啥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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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索登男爵站起身，走到房间的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酒柜。他取出一瓶上好的白兰地和两个玻璃杯：“来吧，老朋友，喝一杯。这些问题不是今晚能解决的。明天，我们会有新的挑战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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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迪斯拉夫接过酒杯，轻轻与总督的杯子相碰：“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