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一年的深秋,伦敦夜晚寒意渐浓,外边有看渐沥沥的小雨。
唐宁街十号首相官邸的卧室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微风轻轻拂动。床头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为这个装饰简朴的房间增添了一丝温馨。
“砰砰砰、砰碎碎。”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亨利!亨利!”拉塞尔勋爵的声音在门外大声响起,他焦急地大喊:“俄国和奥地利的消息!”
含糊不清地说道,“快起床,亨利。外面有人叫你,肯定是急事。”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深夜打扰,作为首相夫人,这是无可奈何的责任。她伸手摸索着床头柜上的火柴,点燃了另一盏油灯。
“亨利,亲爱的,”她轻声说道,同时帮丈夫披上那件厚实的羊毛睡袍,“你的手杖在床边。”
帕麦斯顿勋爵揉了揉苍老的眼睛,艰难地坐起身来。年迈的关节在寒冷的夜里格外不听使唤。艾米莉熟练地为他穿上羊毛袜子,然后是那双已经略显陈旧的皮靴。
帕默斯顿勋爵已经77岁了,深夜打扰一个老人可是很痛苦的事情。
“你做了首相也没什么好的,这房子,”艾米莉一边系着帕麦斯顿的靴带,
一边小声吐槽道,“地板都这么冷,这个破地方竟然还要我们付租金,应该他们付我们才对。”
帕麦斯顿勋爵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即便在这样的深夜,她依然保持着贵族夫人的优雅。银白的长发虽然有些凌乱,却依然端庄大方。他们已经结婚超过二十年,艾米莉比他小三岁,一直都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我马上就来,约翰!”帕麦斯顿勋爵穿着自己的靴子对着门外喊道,声音中带着少有的威严。
他站起身,扶看床柱稳住身形,然后俯身在艾米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我亲爱的艾米莉,你是上帝赐给我最好的礼物。这个职位确实艰难,但有你在身边,一切都值得。这不仅是我的责任,也是我们共同的荣耀。”
“怎么这么慢!”拉塞尔勋爵一边抱怨着,一边抖落身上的雨水。这位矮小精干的外交大臣显得异常焦急,甚至顾不上擦拭被雨水打湿的眼镜。十月的伦敦夜雨渐沥,混合着泰士河边升起的雾气,让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帕麦斯顿勋爵穿着睡袍打开了卧室的大门,煤油灯的光线从门内流泻而出。
拉塞尔勋爵一马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外交部秘书贾维·巴恪思,这位年轻的秘书手中抱着一背文档,小心翼翼地避免被雨水浸湿。
“首相大人,打扰了。”巴恪思将乘着的黑色雨伞收起来,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门厅的地毯上。他歉意地欠了欠身,“外面雨势渐大。”
“现在是晚上12点多,正是睡觉的时间。”帕麦斯顿勋爵将门关上,门门发出沉重的咔哒声。他转过身,看着一屁股坐在维多利亚风格天鹅绒沙发上的外交大臣,打趣着说道:“你快说,什么事情,要不是太紧急的事情,我就叫卫兵把你扔出去。”
他当然知道深夜找他肯定是天大的事情,也许是普鲁士又对丹麦动手了?还是美国那边?
“罗马尼亚,罗马尼亚出事了。”拉塞尔勋爵取下眼镜,用手帕擦拭着镜片,语气凝重。
“罗马尼亚?”帕麦斯顿勋爵走到壁炉边,拨弄了一下即将熄灭的炉火,“我们今天内阁会议还在讨论要不要承认他的独立这个问题。”
声音略显紧张:“首相大人,今天傍晚时分,大约五点钟左右,我们在维也纳的情报人员发来急报,奥地利帝国和俄罗斯帝国对罗马尼亚联合公国发动了突袭。
根据最新情报,罗马尼亚人的主力军队都在南部边境,防范着奥斯曼帝国可能的进攻。预计等到明天日出之时,我们就会收到罗马尼亚联合公国布拉索夫和摩尔多瓦东部地区相继沦陷的消息。”
“有意思,”帕麦斯顿勋爵皱着眉头在他们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奥地利人我记得前不久在欧洲五国碰面会上,不是还信誓旦旦地支持罗马尼亚的独立吗?梅特涅时代的外交手腕看来还没有完全消失。”
就在这时,帕麦斯顿勋爵的夫人艾米莉·坦普尔端着一个银制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看三杯刚煮好的热咖啡。她优雅地给每个人递上一杯。
“谢谢你,艾米莉。”拉塞尔勋爵接过咖啡,香气在房间里弥漫。
“你们聊,我回避,这咖啡刚煮好,有些烫。”艾米莉夫人善解人意地说道,随即优雅地退出了房间。
“感谢您,夫人。”巴恪思手忙脚乱地接过咖啡,差点把手中的文档掉在地上。他稳了稳神,继续汇报:“首相大人,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奥地利人显然是在玩弄手段,他们和俄国人联手出示了一份重要文档一一从奥斯曼帝国购买的摩尔达维亚公国和瓦拉几亚公国统治权转让协议。这份文档的签署日期是在一年前,而且看起来,确实盖有素檀的印章。”
帕麦斯顿勋爵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随即又放下,眉头紧锁。
“该死的奥地利人,他们什么时候和土耳其人达成的交易?”
“但这完全违背了维也纳和会和巴黎和会的精神!”帕麦斯顿勋爵有些不悦地说,“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分割罗马尼亚。这会打破整个巴尔干的势力平衡!”
“问题是,”拉塞尔勋爵叹了口气,“如果那份转让文档是真的,从法理上说,他们的行动是有依据的。毕竟罗马尼亚名义上仍是奥斯曼帝国的附庸国。”
帕麦斯顿勋爵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步:“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如果让奥地利和俄国得逞,整个东南欧都会落入他们的势力范围。法国人怎么说?”
“法国驻伦敦大使已经在路上了,”巴恪思回答,“拿破仑三世似乎也对此事颇为震怒。”
“很好,”帕麦斯顿勋爵停下脚步,“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和法国是站在同一条在线的。拉塞尔,立即草拟一份强硬声明,要求奥地利和俄国立即停止军事行动。同时,派人去见普鲁士驻英国大使,我们需要知道柏林的立场。还有西班牙王国那边,也要联系。”
“是,首相大人。”巴恪思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把手中的文档整理好。
他们的陆军实在太强大了。”
“普鲁士::”帕麦斯顿勋爵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上摊开的欧洲地图,“记得维也纳会议的初衷吗?当初同意将德意志分割为两部分外加汉诺瓦王国这一小块,就是为了让普鲁士王国制衡奥地利帝国。”他抬手挠了挠略显凌乱的白发,“贾维,你记一下我接下来的话。”
“威廉一世那个老狐狸,”帕麦斯顿勋爵继续说道,“他不会让俄国和奥地利帝国就这么轻易地瓦解掉奥斯曼帝国。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罗马尼亚联合公国只是奥地利帝国和俄罗斯帝国瓜分奥斯曼帝国的第一步。我们要让普鲁士王国和法国相信这一点。”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还有那个愚蠢的奥斯曼帝国的素檀,让他出力!他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都不出力,我们这些外人又怎么可能使得上力气。”
帕麦斯顿勋爵眼睛一亮,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泰士报》。那是前几天的报纸,他翻来翻去,终于翻到了奥斯曼帝国的素檀换位的消息。
“很好的角度,贾维。”浏览着报纸,“阿下杜勒·阿齐兹刚继位不到一个月,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也许他早就知道这份条约,不过没关系,我们要让他知道他的兄长签署的条约现在正威胁看整个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的统治::”
拉塞尔勋爵接过话头:“我明白了。我们可以暗示新素檀,这份转让协议很可能是在他兄长病重时,被某些心怀回测的大臣蒙骗签署的。迈吉德在生命最后几个月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
“没错,”帕麦斯顿勋爵到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打湿的伦敦街道,“让君士坦丁堡的大使去见大维齐尔,就说英国对这份可疑的转让协议表示严重关切。我们担心这会严重损害奥斯曼帝国的利益。”
“不,”帕麦斯顿勋爵转身,露出老谋深算的微笑,“那样太直接了。我们只需要让素檀对这份协议的合法性产生怀疑。一旦他开始调查,整个君士坦丁堡的权力圈都会不安。没有人愿意承担欺骗先素檀的罪名。”
拉塞尔勋爵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而一旦奥斯曼方面对协议提出质疑,奥地利和俄国的行动就失去了法理依据。他们就不得不面对整个欧洲的遣责。”
“同时,”帕麦斯顿勋爵补充道,“让我们的驻柏林大使向他们的首相安东亲王暗示,如果让奥地利在巴尔干获得太多利益,对普鲁士在德意志的地位会造成威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军官闯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文档。
“首相大人!维也纳来的最新电报。奥地利军队已经越过喀尔巴阡山脉,正向雅西进军。俄军则从也已经占领了基希讷乌!”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在继续。帕麦斯顿勋爵紧锁眉头,接过电报快速浏览着。
“看来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他抬起头,声音中带着少有的紧迫感,“拉塞尔,立即去见法国大使,我想法国人也在等我们。贾维,让君士坦丁堡的电报立即发出。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