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富尔首相最终实现了他带走国王的计划,手段却出人意料地粗暴。
他抓起一块精美的桃花心木烛台一一那上面雕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一一狠狠地砸向了撒丁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的后脑勺。本就精神不济的国王顿时晕蕨过去。趁此良机,首相与几位内阁大臣手忙脚乱地用绳索将国王五花大绑,匆匆送上了出城的马车。
撒丁内阁的计划是利用尚未受损的舰队前往英国伦敦。毕竟,法国人与他们的关系骤降,俄国人不太可能庇护一个流亡政府,美国又远在天边。
眼下,最佳选择就是在英国创建流亡政府。至于曼弗雷多元帅,他将率领剩馀的撒丁部队撤往萨伏伊地区一一那里群山环绕,地势险要,极适合防守。
窗外阴雨绵绵,时不时有惊雷炸响,
在萨伏伊王宫内,昔日撒丁国王维托里奥的房间里,墙上装饰着各式各样精美的壁画。
加富尔首相眯起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身着黑色丝绸长裙、娜多姿的女子一一撒丁公主玛丽亚·克洛蒂德。
“殿下,”加富尔首相皱眉问道,语气中透着焦急,“您当真不与我们同行吗?”
“是的,伯爵阁下。”克洛蒂德睁大她那双琥珀般的淡褐色美眸,毫不退让地与加富尔首相对峙着,“我已经不再是萨伏伊家族的玛丽亚了。”
“好吧,殿下。”加富尔首相叹了口气,“但请容我提醒您,无论您如何否认,您永远是萨伏伊家族的一员,是我们撒丁-皮埃蒙特王国的公主。所以,”
他稍稍靠近,压低声音道,“请不要做傻事。我很清楚您的想法,您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撒丁王国分崩离析。但您要明白,”加富尔首相的眼神突然变得如狼般凶狠,“您一无所有。除了这副美丽的皮囊,您还剩下什么?约瑟夫皇帝来说,”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一文不值。”
克洛蒂德的气势顿时萎靡了下去。毕竟,作为一朵在王室庇护下成长的娇花,她哪里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面对着世界政客里算得上绝顶聪明和有着长期政治斗争经验的加富尔伯爵来说还是太嫩了。
“我: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克洛蒂德强撑着反驳道,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加富尔首相深深地注视着这位美丽却年轻的公主殿下,微微低头,轻轻弯腰行礼,“那么,我就告辞了,尊敬的克洛蒂德公主殿下。”
加富尔首相离开房间时并未关门。他的靴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狠狠地踩在克洛蒂德的心上。
“请您请您务必照顾好我妹妹皮娅,”克洛蒂德望着首相远去的背影,最后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我一定会的,殿下。您尽可放心。”加富尔首相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随即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朝着预定的港口疾驰而去。
当加富尔首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克洛蒂德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椅子上。一旁的女侍从连忙上前,轻轻为她抚背,帮助她平复心情。
“殿下,您已经尽力了。”女侍从柔声安慰道。
“阿莉切,你你不走吗?”克洛蒂德喘息着问,“这座王宫很快就要落入奥地利人之手了。”
“殿下在说什么呢?”阿莉切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是您母亲的臣子,您母亲离世后,我自然效忠于您。”
“谢谢你:真的谢谢。”克洛蒂德感激地看着这位多年来一直陪伴左右的女侍从。
不久,一名侍从走进房间,躬敬地行礼道:“殿下,请用餐。”
“请放心,奥地利人不会对王宫不利的。”阿莉切走到侍从身边,提起裙摆向克洛蒂德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现在,所有留在王宫的人都是您忠诚的臣子,殿下。”阿莉切和另一名侍从躬敬地低下了头。
克洛蒂德的目光投向门外,只见一队未曾离去的王宫卫兵整齐地单膝跪地,
向她宣誓效忠。
这一刻,克洛蒂德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挺直了腰板。
“我,”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轻声说,“也并非一文不值。”
7月25日。
经过数日在都灵市区的反复争夺,曼弗雷多元帅最终还是不得不做出艰难决定:放弃这座即将被合围的城市。他神情凝重地伫立在科莱尼奥火车站,目送着一个接一个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撒丁土兵登上火车。
大部分士兵已经通过火车或其他方式撤离,只剩下那些深陷包围的部队无法脱身。作为指挥官,曼弗雷多元帅是最后一批登上火车的。
在火车尖锐的汽笛声中,他侧身望向曾经辉煌美丽的故乡,不禁深深叹息。
随后,他转向自己的副官,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马尔康中校应该已经到达尚贝里了吧?”
马尔康是都灵大学的高材生,担任学生军的指挥官。虽然这些年轻人没有受过充分训练,但他们的勇气确实感染了许多撒丁土兵。
曼弗雷多元帅本应在昨晚就下令马尔康中校带领剩馀学生军部队撤离,但由于事务繁忙,直到此刻才想起来询问。
那名副官微微点头,“根据报告,学生军大部分应该已经登上了火车:”
话音未落,一名参谋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闯入元帅的车厢,“元帅!元帅阁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马尔康中校带着一部分人始终没有登上火车。
这是学生军的临时指挥官让我交给您的。”
曼弗雷多元帅颤斗着手接过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为祖国尽忠,直至最后一刻。”
元师紧紧着这张绝笔信,抬头通过车窗玻璃望向逐渐远去的都灵。那里仍能看见滚滚浓烟升腾。他喃喃自语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周围轰隆隆的炮击声愈发密集。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附近响起,尘土如雪花般飘落,复盖了整齐站立在前方的一百多名撒丁士兵。
马尔康中校用手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狼狠地将手套摔在地上。他提高嗓门,声音中充满激情:“我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苟且偷生!”
“撒丁万岁!”、“荣耀属于我们!”士兵们高举拳头,愤怒地呐喊着。
“上剌刀!”马尔康中校果断下令。
他从精美花纹的皮质刀鞘中抽出一柄仍沾有血迹的剌刀,一边说着:“先生们,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马尔康有生以来最大的荣幸。”一边迅速将剌刀安装在法国产的米涅步枪枪口上。
尽管在与奥地利人的对射中这款步枪略显不足,但比起撒丁之前的制式滑膛步枪已经好太多了。
看着已经全部装好剌刀、脸上满是灰尘的土兵们,马尔康中校慷慨激昂地说道:“让我们冲锋吧!几百年后,必定会有人纪念我们,纪念我们为撒丁王国、
为意大利奋战的光荣时刻!”
“撒丁王国万岁!”土兵们齐声高呼。
随着整齐划一的喊声,这些勇敢的撒丁士兵按照预定计划,压低身子,朝着前方奥地利人占据的废墟冲去。他们已是陷入包围的孤军,在与奥地利人的战斗中积累的经验告诉他们,剌刀白刃战尚有一线生机,而对枪则毫无胜算。
因此,他们选择了堂堂正正地冲入敌阵,上演一场壮烈的落幕表演。
没有哨声,也没有往日军乐队奏响的慷慨激昂乐曲。所有人紧握剌刀,拼尽全力一边躲避奥地利人的枪击,一边奋勇向前。
“砰!”“砰!”“碑!”
连续几声尖锐的枪响从一片破碎的房屋废墟中传来。
“啊!”一名不幸中弹的撒丁士兵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子弹无情地贯穿了他的大腿。
他随即咬紧牙关,强忍剧痛保持沉默,生怕自己的呻吟影响到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位勇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斗着举起手中的步枪,为自己的战友提供微薄而珍贵的掩护。
两百米、一百米,目标越来越近了。
“杀啊!”“为了上帝,下地狱去吧,你们这些混蛋!”肾上腺素飙升的撒丁士兵们怒吼着,端着闪着寒光的剌刀,如狂风般冲向不远处严阵以待的奥地利士兵。
“扑通!扑通!”
突然,几声沉闷的响动打破了冲锋的节奏。几名不幸的撒丁士兵跌落进奥地利人提前精心设置的陷阱坑中,一时间动弹不得,如同困兽般挣扎著。
“砰!砰!砰!”
一连串刺耳的枪声响起,子弹如同打靶一般无情地击穿了这些落入陷阱的撒丁士兵的头盖骨。他们的身体剧烈抽搐几下,随即瘫软倒地,鲜血如同暴雨般洒向干涸的大地。
落在后面的撒丁土兵们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却毫不尤豫地踏看自己倒下的战友的户体继续向前。他们坚定地相信,哪怕只能杀死一个奥地利人,也是为死去的战友报仇。没有人因为躲避户体而减缓脚步,每一步都充满了决心和愤怒。
几百米的路程在平时或许很近,但此刻对于这群视死如归的撒丁土兵来说却仿佛遥不可及。奥地利人手中的后装步枪射速惊人,等到撒丁土兵终于冲到敌人阵地前时,原本一百多人的决死队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十几个浴血奋战的勇士仍然站立。
令人意外的是,那群奥地利士兵突然象受惊的兔子般撤出了防御阵地。就在撒丁士兵心中不屑地鄙视着这些明明人数占优却选择撤退的懦夫时,一阵粗犷而刺耳的号角声划破天际,仿佛草原上呼啸的劲风。
紧接看,一队仿佛中世纪骑土般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身看漆黑铠甲的巨人手持各式可怖的钝器一一从沉重的锤子到挣拧的钢棍。
对于身高普遍只有一米六左右的撒丁士兵来说,这些身高达一米八、体格魁悟的奥地利壮汉简直如同传说中的巨人。又是一声震且欲聋的号角声响起,这群“巨人”挥舞着近战武器,如同回到了中世纪般与撒丁士兵展开了血腥的冷兵器搏杀。
马尔康中校还没来得及下令使用子弹,他身边的撒丁土兵就已经所剩无几。
一名名勇敢的撒丁战士用剌刀刺向敌人的钢甲,溅起刺目的火花,随即就被一记重锤击飞,重重摔在地上。他们躺在血泊中,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眼看着就只剩下最后几口气。
鲜血如溪流般流到马尔康中校的脚下,一名戴着黑色面罩的壮汉手持一柄厚重的撬棍,刚刚残忍地击碎了一名撒丁士兵的头颅。他轻篾地挥了挥撬棍,甩掉上面的血迹,随后用武器指向战场上仅剩的撒丁军官一一马尔康中校。
“来吧,懦夫。”这句挑用托斯卡纳语说出,马尔康中校听得一清二楚。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马尔康中校的心头,理智告诉他这是一场必败之战,无论如何也胜不了啊。
然而,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冲了出去。他是都灵人,他是撒丁人,更是撒丁-皮埃蒙特王国皇家陆军的骄傲中校。
“啊啊啊!!!”
马尔康中校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举起剌刀朝着这名壮汉的脖子刺去。
这是弱点,之前已经杀死过好几名奥地利土兵的马尔康中校看到了这些“盔甲”
的连接处就是弱点。
然而,那名戴着黑色面罩的壮汉轻描淡写地一挥,沉重的撬棍直接击断了马尔康中校手中的步枪。巨大的冲击力顺着武器传到他的手臂,让马尔康中校浑身一颤,他本能地抬头。
看着如死神镰刀般朝自己头颅落下的撬棍,马尔康中校拼尽最后的力量,试图摆脱恐惧的束缚,高声喊出:“撒丁王国万岁!国王陛下:”
然而,他的呐喊戛然而止。撬棍无情地击中了他的头颅,如同西瓜碎裂,鲜血四溅。
至此,马尔康中校率领的撒丁决死队,全军复没。
那名戴着黑色面罩的壮汉缓步走到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撒丁中校户体前。他冷酷地端了两脚,确认对方已经断气。随后,他用粗犷而冰冷的声音发布了最后的命令:“仔细检查战场,确保没有活口。这一次,我们不需要任何俘虏。”
7月25日,都灵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