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
“红星农场那片地,是国家的,不是某些人的私产。群众的困难,我们要体谅,也要帮助。但困难,不能成为侵占国家利益的理由。今天我们因为情况复杂就退让,明天是不是全县的国有土地都可以因为情况复杂被私占?那我们这个政府,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
那位副县长额头渗出细汗。
李如玉又看向那位主张慢慢来的老资格副县长。
“老同志经验丰富,知道群众工作要讲方法。这一点,我很赞同。”
“但是!讲方法,不等于没原则!对违法行为的执法,不是买菜,不能讨价还价!法律的尊严,在讨价还价中,只会荡然无存!”
“至于步子迈得太大……我想问一句,我们的步子,真的迈出去了吗?这个问题存在多少年了?我们拖了多少年了?再拖下去,就不是扯着胯的问题了,是烂在根子里的问题!”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常务副县长的脸上。
“张县长说得很好,既要态度坚决,又要方法稳妥。”
李如玉微微颔首。
“那么,今天这个会,我们就要先把态度坚决这个前提定下来。至于方法稳妥,那是接下来具体执行层面的事。如果在座的各位连坚决的态度都没有,那还谈什么方法?”
李如玉拿起了那份行动方案。
“我宣布,原则上通过曲元明同志提出的《江安县违规占用国有农地专项整治行动方案》。”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馀地。这是我们县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
“散会!”
众人纷纷起身。
曲元明留在了最后。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
李如玉揉了揉眉心。
“元明,看到了吗?这就是阻力。还只是个开始。”
曲元明走到她身边。
“您放心,这块硬骨头,我一定啃下来。”
李如玉转过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红头文档,以及一支钢笔。
“这是任命文档。我签完字,你就是这次专项行动领导小组的组长,全权负责。农业、公安、财政、信访……所有相关部门,你直接指挥。有任何人阳奉阴违,不听调遣,直接向我汇报。”
她将文档递给曲元明。
“去吧。开弓没有回头箭。记住,大胆去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曲元明接过那份文档。
有些信任,无需言语。
半小时后。
县政府三号小会议室。
曲元明坐在主位上,他的左手边是财政局长楚云帆、农业局长王振华,右手边是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信访局长王涛。
曲元明环视一圈。
“各位。”
“刚才的县长办公会,李书记已经拍板。我们今天这个会,不是来讨论要不要做,而是来研究怎么做。”
他直接切入主题。
“根据方案,我们成立联合执法工作组。我担任组长,在座的各位都是副组长。”
“下面,我部署一下第一阶段任务。”
“第一,摸底调查组。由农业局王振华局长牵头,青山乡配合。从明天开始,进驻红星农场。”
王振华应道。
“没问题,曲县长,我们局里连夜就准备测绘设备和人员。”
“第二,维稳处突组。由公安局的同志牵头,信访局、青山乡参与。不主动激化矛盾,但一旦出现违法行为,必须果断处置,绝不手软!”
公安局副局长言简意赅。
“明白。”
信访局长王涛只能应下。
“我们……我们尽力做好解释工作。”
“第三,后勤保障与宣传组。由财政局楚云帆局长负责。”
楚云帆笑道。
“元明你放心,粮草管够。”
部署完毕,曲元明加重了语气。
“最后,我强调一点纪律:保密!”
“在摸底调查组拿到第一手资料之前,今天会议的内容,绝对不能外泄。谁的环节出了问题,谁负责!”
“散会!”
就在他召开小组会议的同时,一个电话,已经从县城打到了青山乡。
消息经过层层转述,早已变了味道。
“听说了吗?县里要来硬的了!”
“什么叫来硬的?”
“强制拆除!推土机都要开进来了!要把我们的养殖场全部推平!”
“什么?那我们住的房子呢?”
“房子?恐怕也保不住!说是非法占地,一律铲平!”
傍晚,农场西头。
养猪规模最大的虎哥家里,黑压压挤满了人。
虎哥本名胡军,四十来岁。
他是当年农场改制后,第一批承包土地搞养殖的人。
脑子活,胆子大,靠着养猪发了家。
此刻,他叼着烟。
“虎哥,这可怎么办啊?我那三百多头猪,栏都拆了,住哪去?”
“是啊,我全部家当都在这鸡场里了,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人群中,一个老人敲了敲桌子。
他是耿万发,人称耿老,是农场改制前的老会计。
当年农场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
就是他带着下岗职工们向上面争取,才拿到了这片土地的使用权。
虽然手续不全,但大家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大家先别慌。”
耿老声音沙哑。
“消息准不准?别是自己吓自己。”
一个刚从乡里跑回来的年轻人说。
“准!我二舅在乡政府上班,亲耳听见的!新来的那个副县长叫什么……曲元明,亲自带队,公安都出动了,明天就来人!”
“曲元明?”
虎哥把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
“妈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想烧我们?”
“怕个鸟!他们想来摸底?老子让他连村口都进不来!明天一早,所有人,把拖拉机、三轮车,都给老子开到路口去,把路堵死!”
“对!堵路!”
“让他们滚回去!”
人群激动起来。
耿老却皱起了眉头。
“小胡,堵路是犯法的。不能这么干。”
虎哥眼睛一瞪。
“耿老,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犯法不犯法?他们都要刨我们祖坟了!我们不拼命,就只能等死!”
“不是这个道理。”
耿老摇摇头。
“我们是占理的。我们是下岗职工,是农场让我们在这里谋生路的。现在他们一句话就要收回去,连个说法都没有,这不公平!我们不能自己先犯法,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