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指尖捻着腰间褪色的布带，沉吟片刻，终是咬了咬牙，决定告诉叶江南。
叶江南这小子看着机灵，又是自己一心想拉到身边的人。
反正早晚都得知道这些事，倒不如现在卖个痛快。
“林二兄弟，你过来。”
王虎压着嗓子招手，眼角扫过不远处扎堆歇脚的弓帮弟子，拽着叶江南往墙角的阴影里挪了两步。
直到廊柱挡住了旁人的视线，他才敢把声音压得更低：
“看见那辆蒙着黑布的板车没？”
“这里面装的，全是咱们弓帮每日收缴的收益。”
“金银珠宝、现银银票，满满当当塞了两车。”
叶江南顺着他的目光警去。
果然，只见墙根下停着两辆板车，黑粗布罩得严严实实，车轮子陷在泥地里半寸，一看就压着不轻的东西。
叶江南心里一动，刻意往前凑了凑，肩膀几乎挨着王虎的骼膊，语气里带着点打趣：
“王大哥，先前你还说谭勇军谭大哥那差事是肥差，依我看，你这才是真的近水楼台啊！”
“天天守着这么些宝贝，还愁没好处？”
王虎却猛地叹了口气，肥厚的手掌在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脸上满是憋屈：
“好处？”
“也就只能过过眼瘾罢了！”
他往左右又扫了一圈，确定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解释：
“这些东西看着多，可每一件、每一笔都记在帐本上，从收缴到装箱，再到咱们运走，数目早钉死了。”
“咱们就管个运送的活，到了地方，接收的人拿着帐本逐样核对，少一枚铜板都得扒层皮！”
“就算我姐夫是舵主的，真出了岔子，他也保不住我。”
叶江南这才听明白。
王虎这差事看着风光，实则半点油水沾不到。
板车里的东西早被盘查得明明白白，真要想捞好处，得在东西装箱前动手。
可那环节归王虎姐夫张舵主管。
“油水”早顺着根儿流进了张舵主的口袋，哪轮得到他这个跑腿的？
难怪王虎先前提起谭勇军时，眼晴里直冒光。
谭勇军管着弓帮在外的几个据点，收上来的孝敬、商户给的好处，多少能自己点私活。
哪象他这般，守着金山银山却只能干瞪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叶江南点点头，语气里添了几分共情，没再提打趣的话。
王虎见他懂了，脸上的紧绷才松了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林二兄弟，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你可别往外漏半个字。”
“咱哥俩心里清楚就行。
“放心吧王大哥，我嘴严得很。”
叶江南重重点头，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精光。
王虎这话，既是交底，也是试探。
他要是真把这事捅出去，别说进王虎的圈子，在巧帮里怕是都没法立足。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粗哑的吆喝：
“王头！”
“时候到了，该往总堂运货了！”
王虎立刻收了话头，冲叶江南使了个眼色，转身应道：
“来了！”
他快步走到板车前，跟两个拉车的弟子交代了两句，又回头冲叶江南招手：
“林二兄弟，都装好了，我们走吧！”
叶江南闻言，立马应道：
“行！”
板车沉得很，两个弟子拉着走得费劲，叶江南见状，主动上前扶住车把，帮着往前行。
王虎在一旁引路，时不时跟他搭话，话里话外总绕着谭勇军的差事：
“你别看谭勇军那活体面，其实也麻烦。”
“据点里的弟子个个精得跟猴似的，稍不留意就被他们蒙了好处。”
“要是你去管，你打算怎么治他们？
），叶江南心里门清，王虎这是在考他。
他放缓脚步，故意想了片刻才开口：
“要是我，就先把每个据点的底子摸清楚。”
“每天该收多少孝敬，哪些商户大方，哪些爱耍滑头，都记在心里。”
“真要是有人敢私吞，不用急着发作，等抓着实据了，当众把帐算清楚，既立了规矩，也没人敢再跟你耍心眼。”
王虎眼睛一亮，拍了下手：
“说得对！”
“我就喜欢你这实在劲！”
“不象有些小子，一上来就喊着要严惩，反倒把人逼得跟你对着干。”
王虎是看着心大，实则心细。
叶江南和他聊天，也发现了王虎并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没有谭勇军说的那么不堪。
王虎越说越热络，干脆把心里话倒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姐夫跟总堂的长老提过，想把我调到据点去。”
“就是谭勇军现在管的那个。”
“到时候我要是真去了，第一个就把你拉过来，咱俩搭伙干，不比在这儿拉车强？”
叶江南连忙道谢：
“那就多谢王大哥提携了！”
“要是真能跟着你干，我肯定尽心尽力。”
王虎的话，有真有假。
张舱主真想把王虎调过去，或许早就调过去了。
而不是，一直拖着。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弓帮总堂。
那是一处临街的大院子，门口着两个挎着刀的弟子，见了王虎，立刻拱手：
“王头，来了？”
王虎点头应着，引着板车往院里走。
叶江南跟在后面，趁机打量。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两边摆着十几张长条桌，不少弓帮弟子正围着桌子吃饭。
见了板车，许多弓帮弟子都下意识地往这边看，眼神里有好奇，也有几分敬畏。
穿过前院，往后院走了约莫十几步，就到了一间挂着“帐房”匾额的屋子。
王虎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进。”
推门进去，屋里摆着三张书桌，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桌上算帐。
见了王虎，他头也没抬，直接问道：
“东西都到了？”
王虎赶紧说道：
“回孙长老，东西都到了。”
孙长老轻轻点了点头，对一旁其他的弓帮弟子吩附道：
“对一下帐。”
说着，将一个帐本，递了出去。
“是！”
那弓帮弟子接过孙长老手里的帐本，出去开始对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