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粮事件,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已然风雨飘摇的镜山县头上。
“反了天了!”
县衙大怒,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掠,这简直是赤裸裸的造反!
“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蒙面的匪首揪出来!枭首示众,以做效尤!”
海捕文书连夜印制,迅速张贴至镜山各个角落。
就连陈立也收到了官府的命令,要求组织乡勇,挨家挨户盘问,坚决清查此人下落。
“此人,真乃义士也!”
看到陈立手中的官文通辑令,陈守恒不由得感慨,脸上带着敬佩之情。
提起改稻为桑之事,他便有些咬牙切齿。
若非周家愿意帮助,提供了大量的桑苗,说不定自家也得和其他百姓一样,到官府排一天的队,才能领到些许桑苗。又或者到绸缎庄,去换高价桑。
“义士?”
陈立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守业。
“蒙面,没有暴露自己,确实有勇有谋。”
陈守业亦点了点头。
官府的通辑令上,只有一张简单的蒙面画象,连细节特征都没有。
气境圆满,已经是县城之中,顶尖的实力。
此人又没暴露行踪,守恒守业兄弟俩觉得,可以判定,官府几乎不可能抓不到对方。
陈立告知兄弟二人静待后续。
此事,这已不仅仅是抢夺粮食,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对官府权威和世家的悍然蔑视。
若不将此风潮彻底扼杀,只怕第二次、第三次的劫掠会接踵而至,届时局面将彻底失控。
然而,那名蒙面的气境圆满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即便官府与世家震怒,展开了雷霆般的追查。
竟无一人能够说清其具体身高体型,更遑论容貌特征,追查顿时陷入僵局。
但主犯难寻,从犯却易抓。
在世家派出大量人手的协助下,官府衙役依据一些零散线索和粗暴的指认,很快便锁定了数十名当日参与带头抢粮的流民。
不过数日功夫,三四十个面黄肌瘦、衣衫槛褛的汉子便被铁链锁拿,投入大牢。
紧接着,县衙便贴出告示。
被劫粮船所载,乃县衙费尽千辛万苦、多方筹措而来,意在平抑粮价、赈济灾民的官粮。
这些刁民聚众抢劫官粮,形同造反,罪大恶极。
为做效尤,七日后,参与抢粮之贼首,将于菜市口明正典刑,全部斩首示众!
此告示一出,百姓一片哗然,但更多的是禁若寒蝉的恐惧。
七日转瞬即逝。
行刑当日,菜市口人头攒动,围观者众,却无一人敢高声言语。
监斩官冷漠的命令,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颗滚落的人头和无头的尸身倒下时发出的沉重声音。
鲜血染红了刑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令人意外的是,整个过程风平浪静,并未出现官府严阵以待所防备的,那名神秘气境强者前来劫法场的情形。
就在官府和世家暗自松了口气,以为高压手段已然奏效,足以震慑宵小之时。
当夜,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发生了。
主管钱粮的田县丞,在其宅邸书房内,被人刺杀身亡。
凶手手法干净利落,一剑封喉。
几乎在同一时间,田县丞妻弟所开设的、在镜山县城内以高价售粮而闻名的“明记粮铺”也遭血洗。
掌柜、伙计数人皆被灭口,店铺仓库更是燃起熊熊大火。
杀官!
此消息如同平地惊雷。
瞬间炸懵了整个江州,甚至连朝廷中枢也掀起了不小的浪花。
江州承平数十载,即便是在水匪最烈之时,也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刺杀朝廷命官的事件。
即便只是像田县丞品级不高的文佐官。
这已远远超出了普通民变或江湖仇杀的范畴,是对朝廷的赤裸挑战。
朝廷震怒,严令彻查。
不过数日,数百名靖武司的精干人马,便如鹰隼般扑入了镜山县。
靖武司办案,手段酷烈,效率极高。
七日后,靖武司便将目标锁定,并成功抓获了刺杀田县丞的凶手。
当凶手的身份公布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此人竟是伏虎武馆的弟子,陈守恒的师兄,孙正毅!
消息传到伏虎武馆,周震闻讯,又惊又怒。
气血攻心之下,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昏厥过去,自此一病不起。
他苦心经营武馆多年,眼看因陈守恒夺魁而声名鹊起,正是蒸蒸日上,迎来一波拜师之时,万万没想到竟会遭此无妄之灾。
陈守恒在灵溪村得知此事,亦是震惊异常。
他万万没有想到,昔年那个蒙头克苦练功的师兄,居然会做出如此事情。
虽然内心深处,他觉得很爽,但想是一回事,但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现在可不是乱世。
朝廷对地方的掌控,仍然非常强。
杀官,等同造反。
那是要诛三族的!
陈守恒征求陈立的同意后,急忙赶往县城。
到了武馆,只见一片愁云惨淡,昔日热闹的练武场空无一人。
几名师兄弟们见到他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情况。
“守恒师兄,你总算来了!”
“师傅他————他病得很重————”
“官府来人摘了咱们武馆的牌子,说————说往后不许再教武了————”
陈守恒心中一紧,来不及多问,快步走向师傅的卧房。
推开房门,只见不久前还精神矍铄、声若洪钟的师傅周震,此刻正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周震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看到陈守恒,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师————师傅,您别动!”陈守恒连忙上前扶住他。
周震无力地摆摆手,声音嘶哑微弱:“守恒————你来了————武馆————为师这一辈子的心血————完了————”
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心酸与不甘。
“师傅,您安心养病。”陈守恒叹息:“武馆的牌子,将来弟子一定想办法再挂起来。”
周震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仍是挥之不去的悲凉,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道:“你的前程要紧,莫要强出头————”
陈守恒与周震说了几句话,见周震便精神困顿,便告辞出来。
从其他师兄弟口中,他才得知了更为详细和令人唏嘘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