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不管什么时候,头顶的天色永远都是灰蒙色。
陈玄挑着行李,走在取经队伍的中间,不紧不慢地跟在白龙马旁边。
不断回想昨夜,奎木狼离开前,那几句饱含着无尽憎恨的嘶吼。
他的大脑,一条条基于“人情世故”的逻辑链正在飞速构建。
“我不回去!”
“夫人……公主需要我!”
原着里,黄袍怪虽然下凡为妖,却始终留有退路。
他与百花羞的十三年夫妻情分,更象是一场无奈的孽缘,而被捉回天庭后,他最终也只是官复原职,罚了些俸禄,不痛不痒。
但现在,变了。
他要杀掉唐僧师徒,不是为了吃那块传说中能长生不老的肉。
那么一旦成功,“黄袍怪在宝象国被孙悟空降服”这一段叙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他是为了彻底斩断自己被“押解”回天庭的可能性!
为的是留在这里,永远和他的“夫人”在一起。
因此。
他会更主动。
更危险。
也更不择手段。
这是一个为了篡改自身命运,不惜毁灭整个取经之路的疯子。
可是。
他好象在恐惧什么?为什么这么不想回去……
天庭。
就在“天庭”这个词汇在脑海中,清淅浮现的瞬间。
嗡。
突然,陈玄一直不紧不慢的脚步,毫无征兆地缓缓停下。
接着,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荒原上的干风吹过,卷起沙土,拍打在他脸上。
接着一股寒意,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胸口剧烈起伏,象是终于呼吸到空气一般。
他恢复了意识。
陈玄先是一愣,立即发现自己正孤零零地站在队伍行进的土路上。
而身后不远处,是那群一贯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的天选者,以及火种小队。
他已经能看见,身后的上杉绘梨奈,正站在队伍最前面,用一双异色瞳,疑惑地看着他。
不对。
不对!
陈玄的记忆清淅地停留在告别她后,回到篝火旁,呵退了从猪八戒身躯里探出的高翠兰虚象。
接着,他准备回到师父身边,继续守夜。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下一秒的记忆,就是现在,就是此刻。
天已大亮,自己正挑着担子,走在前往宝象国的路上。
中间呢?
数个小时,从后半夜到黎明,发生了什么?
自己做了什么?
队伍里发生了什么?
一片空白。
一段长达数小时的记忆,被干净利落地抹掉了……
陈玄意识到这点,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是诡异?!
就跟上次遇到白骨夫人一样?!
陈玄心念电转,立刻调用了【怪谈规则解析器】。
【正在对自身进行深度扫描……】
【扫描完成。】
【结论:未检测到任何的新增污染、规则附着、记忆篡改,以及精神入侵的痕迹。】
一切“正常”。
可恰恰是这种过分的“干净”,非但没能让陈玄安心,反倒让他从头到脚,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悚然。
就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另一个无法被观测的维度,将他生命中的一页纸随手撕掉了。
它甚至懒得用“污染”这种低级的手段去掩盖,去伪装。
它没有伤害你,只是随手拿走了你的一段“过去”
就在这时,一股腐肉淤泥的恶臭,伴随着巨大的阴影当头罩下。
“砰!”
猪八戒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陈玄的身上。
“哼唧!”
它发出不满的哼哼,瓮声瓮气地抱怨:
“沙师弟,你自从离了那流沙河,心眼子是越来越多了,可也不至于傻站在大路中间想事儿吧?挡着俺老猪的路了!”
“快些走,待会儿师父念起咒来,俺老猪可不帮你担着。”
这句话彻底证实了陈玄心中最恐怖的猜想!
他的记忆,没有了!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孙悟空似乎也察觉到了后方的不对劲。
他回头望了一眼,血色目光在陈玄身上扫了扫,随即又漠然地转了回去,继续赶路。
显然,连大师兄,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陈玄缓缓侧过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让他勉强掩饰住眼底的骇浪。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声音沙哑地开口。
主动转移了话题。
“二师兄。”
“昨夜,你那位‘夫人’,对师父动了心思。”
猪八戒的小眼睛里,立即闪铄着浑浊的凶光:
“不能够啊!翠兰的口味俺懂!师父那干巴巴的样子,还没俺老猪一半壮实呢!”
陈玄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头猪的脑子里又塞满了肮脏的欲望。
他顿了顿,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她不是在‘看’,她是在‘闻’。”
“她在贪婪地吸取师父作为【移动的规则源头】所散发出的纯粹气息。”
陈玄的语气凝重:“二师兄,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高翠兰,早已不是单纯从你身上生长出来的衍生诡异。”
“她甚至可能在主动‘吞噬’你的规则,逐渐成长。”
他一针见血指出了,猪八戒被它的“欲望”本能所蒙蔽的真相。
然而,猪八戒听完,只是愣了一下。
随即,猪八戒猛地扭过那颗巨大的猪头,避开了陈玄的注视。
那张烂肉堆成的脸上,竟然挤出一个轻篾,又带着暴虐的表情。
“放屁!”
“俺老猪的翠兰,心里只有老猪一个!她疼我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我!”
它用蹄子重重地刨了一下地面,溅起一阵尘土,发出震耳的咆哮:
“你这四眼秃厮,胡说些什么!懂个甚么情爱!我看你就是嫉妒俺有婆娘,你没有!”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危言耸听!”
说完,它再也不看陈玄,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自顾自朝前走去。
陈玄站在原地,望着猪八戒那摇摇晃晃、散发着恶臭的背影。
镜片下的目光,愈发凝重。
接着他抬起手,摘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嗯。
头发还在,发量也很健康。
他重新安好头,低声自语了一句:“秃厮……这骂谁呢。”
队伍在继续前行。
在前方,那条好象永无止境的荒原尽头,灰蒙蒙的地平在线。
终于。
一片模糊的城郭轮廓,已经隐约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