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眼神深邃。
吴可涛的第二个头颅，因为长在后颈的缘故，角度刁钻，并未察觉到陈玄漠然的神情。
它还在努力地控制这具尚不协调的身躯。
脖颈发出一连串骨骼错位的“咔咔”声，以一种僵硬的姿态，硬生生将头颅转了过来，与原先的头颅并肩。
那个全新的头颅，第一次完整地展现在全球观众面前。
那是一张和吴可涛一模一样的脸。
气质却判若两人，原先的懦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嗜血与兴奋。
“玄神，你看这我也能做到了！我不再是累赘，我能帮上您的忙了！”
它无比欣喜，充满了想被认可的渴望。
而吴可涛原本的头颅，恰好通过院中那摊粘稠血泊的倒影，终于看清了这个新出现的“兄弟”。
“啊！！！”
“怪物！你是个怪物！给我滚出我的身体！滚出去！”
【吴可涛（龙国），当前污染值：80】
陈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现在，吴可涛的意识已经出现崩溃的迹象，他操控着自己的双手，指甲暴突，发疯似的要去撕扯、抓烂那个新长出来的头颅。
然而。
他的右手刚刚抬起，左手却一下攥住了右手手腕，死死按住，不让它动弹分毫。
一具身体，两个意识，在这一刻展开了惨烈而诡异的争夺。
最后，全球观众瞪大眼睛的注视下，吴可涛的身体在原地拧成了麻花，左手打右手，右手掐脖子，左腿想跑，右腿却死死钉在原地，动作诡异恐怖。
【吴可涛（龙国），当前污染值：81】
【当前污染值：……】
这意味着，无论如何，吴可涛都死定了。
“废物！”
新头颅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它似乎完全掌控了发声的权力。
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自己”，满是鄙夷地怒骂道：“原先的“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拖油瓶！遇到事情就知道哭！就知道躲在玄神身后！”
“要不是我，这么简单的事你又要麻烦玄神了？！你除了会拖后腿，还会干什么？！”
原头颅的脸上满是鼻涕和泪水，绝望地反驳：“可……可我们不能杀人！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放屁！”
它不再理会崩溃的原头颅，转而望向不远处的陈玄。
那张脸上满是虔诚。
“玄神！您不必为这些垃圾的死，感到一丝一毫的难过！我全都听到了！”
“就在您离开后，这群杂碎就聚在一起密谋！他们嫉妒我能跟在您的身边，说我的‘护卫’身份应该由更强的人来担任！”
“他们还视您为眼中钉，说您太聪明，太危险，必须想办法除掉！他们打算联合起来，一同对付您！”
新头颅的眼睛里闪铄着疯狂的光。
“他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废物还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就知道发抖！所以，那个时候脑子里有个声音就对我说……”
“‘所有对玄神不利的人，都该死！’”
“所以‘我’就出来了，听从了‘她’的话，替您先下手为强！我把他们都解决了！一个不留！”
它停顿了一下，就象是一个孩童期待奖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玄神，您……会夸奖我的，对吗？”
陈玄的视线却越过他，落在了他头顶那间勤杂院的屋顶上。
那里，一个长着粗壮象鼻的臃肿肉瘤怪物，象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发出咯咯的诡笑。
它似乎察觉到了陈玄的注视，还特意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即几个跳跃，滑进了巨大的金色佛象阴影里。
普贤菩萨的化身，“怜怜”。
也正是它，污染了吴可涛。
……
与此同时。
蓝星，龙国怪谈指挥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吴可涛那“双头一体”的恐怖形态被清淅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魏国栋长叹一声，捏着眉心，眼神沉痛。
天选者出现这种【异变】，就算不看污染值，他也知道，这孩子回不来了。
高老扶着桌子，喃喃自语：“这是……寄生？还是人格分裂导致的身体畸变？”
旁边新来的记录员，一个叫苏晓晓的年轻女孩，握着笔的手都在不停地发抖。
但她还是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打开记录本，用颤斗的笔飞快记录。
【记录：天选者吴可涛，于2025年10月x日，疑似被副本内规则（代号：怜怜）深度污染，发生人格分裂及肉体畸变（后颈增生头颅），新生人格表现出对天选者陈玄的极端崇拜与保护欲……】
行为心理学专家李振邦注意到女孩的异样，摇了摇头：“小苏，吓到了吧？正常。想当年我第一次看这种直播，差点把吃的午饭都给交代了。”
他看了一眼女孩胸前的工作牌，清北大学，24岁。
和他远在国外留学的女儿差不多大，工作关系他几乎与家人没再联系。
李振邦的语气变得温和些，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文档：“你去把这段时间的记录归档吧，活动一下，换换脑子。”
“是，李教授！”
苏晓晓如蒙大赦，放下刚写好的记录本，走向大厅后方那片如墙壁般高耸的档案柜。
一排排金属柜顶天立地，密密麻麻的标签看得人眼晕。
她向一位行色匆匆的分析员问了路，才终于在“b级副本归档区”找到了自己要去的位置。
“搞定！”
她把全部文档塞进映射的格子里，然后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手。
她有点小小的得意，觉得自己真棒。
真希望能早点下班！
回家吃老妈做的猪肉水饺，再美美刷两集剧，然后好好睡一觉。
她正美滋滋地转身。
眼睛的馀光却被旁边柜子里，一份随意插在文档架缝隙里的牛皮纸文档吸引了。
那是一个深红色的牛皮纸袋，袋口没有封缄，里面的纸张露出来：
【s级副本：唐僧伸冤】
s级？
苏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
搞什么啊。
s级的文档怎么会出现在b级区？
哪个倒楣蛋归档的时候弄错了？
她知道，s级副本是怪谈世界里死亡率最高的禁区，龙国几乎有八成以上的天选者都折在里面。
至今为止，好象只有屏幕上那个叫陈玄的男人，有过成功通关的记录。
不对……
苏晓晓歪着头，努力在记忆里翻找。
好象……以前还有个女天选者也通关过s级副本，但最后好象也死了……怎么死的来着？
鬼使神差地，她先是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注意，飞快地抽出了那份文档。
文档不厚，她飞快地翻阅着。
【记录摘要：唐僧生母殷温娇，在随新科状元夫君陈光蕊赴江州上任途中，为船夫刘洪所劫。】
【陈光蕊被害，尸沉江底。刘洪冒名顶替，霸占殷温娇，成为江州知府……】
苏晓晓撇嘴，这些故事她从小听到大，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殷温娇怀抱婴儿（唐僧）逃出刘洪追杀，奔至江边。为留下日后相认的信物，殷温娇狠心，当场咬下婴儿左脚的一根小脚趾，将其放入江中木盆，随波逐流……】
苏晓晓突然心中一凉。
咬……咬下脚趾？亲妈对亲儿子？
那得……多疼啊……
“啊！我想起来了！”
苏晓晓一拍脑门，“就是那个女天选者！她明明通关了s级副本，却在副本结束的最后关头，被一群普通的npc追兵给砍死了！就是这个副本！”
她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后续追记：十八年后，唐僧寻回生母，母子相认。不久，殷温娇为保名节，投江自尽。】
看到这里，一个巨大的疑惑，从苏晓晓心底逐渐升起。
“等一下，有点不对！”
“不是说……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吗？”
“那为什么唐僧的母亲在吃了他的一根脚趾后，还是死了？”
她的手飞快地翻动前后，想在这份文档里查找当年那位龙国天选者的名字。
但最后。
这里面也没有写下这个天选者的名字。
怎么没记录在这文档里？
她其实对那个女天选者有印象的。
好象是叫……
她下意识地，在嘴边念出了那个姓氏。
“陈……”
“苏晓晓！”
一声炸雷般的厉喝在她身后响起！
高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那张平日里还算和蔼的脸，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
“你不是分析员，谁让你动这里的文档的！马上放回去！”
苏晓晓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文档“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慌忙将文档捡起，手忙脚乱地塞回原位，头也不敢抬，嘴里嘟囔着：“对不起高老，我错了……”
然后，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工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