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时。
哗啦……哗啦……
岸边那片枯死的芦苇荡里，响起一阵悉索的摩擦。
孙悟空的动作猛然一顿，金箍棒瞬间握在手中，凶狠地扫向声音来源，杀气四溢。
一个细长的人影，从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翁”。
他驼着背，但在陈凡看来，若是站直了，绝对要高出身后的芦苇丛半米。
来者的脸上布满了大块大块的尸斑，深浅不一，象是腐烂的地图。
他拄着一根黑色拐杖。
一点点张开了嘴。
嘴里是空的。
没有牙，也没有舌头。
“渡河者，听我一言。欲渡此河，需守六则。”
【规则一：流沙河，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无根无缘之魂’，方可踏波而行。】
【规则二：河中之主，乃受刑之神。闻河主哀嚎，切莫回应，亦不能心生怜悯，回应者代其受刑。】
【规则三：见河中宝物升起，不可生贪念，贪念一起，便为河主注意，视为自愿以灵魂交易。】
【规则四：若出现异常，默念自家真名。若念错或遗忘，将被河水吞噬，你将忘却前世，成为河主的一部分。】
【规则五：切忌食用河中任何鱼虾水族，它们皆是河主罪孽所化，食之即承其因果，再无脱身之日。】
【规则六：渡河需师徒五人齐聚，若被河主发现不对，自称为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僧人，河主将现身‘裁决’真伪，伪者将被斩首，其头颅将挂在河主脖颈之上。】
老翁用始终恒定的语速，宣告完规则。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像蜡象一样，自下而上地融化，渗入大地，消失不见。
“嘿，土地老儿？”
孙悟空磨了磨牙，满脸戾气，“非要等俺老孙砸烂了这破河才出来，早干嘛去了！”
它说着，提起金箍棒，挨个点了过去。
棒尖指向唐僧。
“师父，一个。”
再指向猪八戒。
“呆子，两个。”
它用棒尖抵了抵自己的胸膛。
“俺老孙，三个。”
金箍棒的尖端，最终转向了面沉如水的陈玄。
“沙师弟，四个。”
它收回棒子，掰着指头：“不对，规则六，师徒五人！咱们这儿才四个脑袋。”
猪八戒在一旁哼唧：“要不……把俺的耙子也算一个？”
孙悟空理都没理它，目光在白龙马身上一转，咧嘴笑了。
“有了。”
“这不就是第五个。”
它扛着金箍棒，走过去，拍了拍马背：“小白龙，别闲着了，你也算一个！”
白龙马通灵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并无异议。
然而。
陈玄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规则一。
‘无根无缘之魂’。
他看向自己的几位师兄。
孙悟空是天生石猴，无父无母，算不算‘无根’？
猪八戒是天蓬元帅贬下凡间，断了仙缘，算不算‘无缘’？
师父是金蝉子转世，与前世因果已了。
他们似乎都勉强说得通，可看刚才的表现，显然黑河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那我呢？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岂不是最标准的‘无根无缘’？
更致命的，是规则六！
‘裁决取经人真伪，伪者将被斩首……’
这是明着告诉他。
真正的“沙悟净”规则污染体，就在这河里等着唐僧师徒，但绝对不包括自己！
这场身份对决，无可避免。
要么，他证明自己才是“真”的。
要么，被“裁决”为伪物，人头落地。
这个诡异的西游世界，只允许一个沙悟净活下去！
“走。”
唐僧冰冷的指令，打断了陈玄绷紧的神经。
船刚入水。
无数只惨白浮肿的手臂，便从黑色的河水中破水而出。
它们这次没有再攻击。
而是像最忠诚的船夫，密密麻麻地贴满骷髅船底与两侧，推动着法船向前。
但是……
无数张嘴在水下无声开合。
无数双的眼睛在注视。
这无声的诡异，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人头皮发麻。
【卧槽！尸体纤夫！这排场！】
【这河里的死人还挺懂待客之道啊？】
【别吵了！快看陈玄的表情，他肯定又在头脑风暴了！】
直播间里吵闹不休。
陈玄坐在颠簸的骷髅船上，将那六条规则在脑中反复拆解。
这些规则，目前来看，针对的是取经团队的所有人。
【规则三】和【规则五】，针对猪八戒的贪婪和食欲。
【规则二】，直指师父那被污染的“慈悲”本性。
【规则一】和【规则六】，把矛头直指自己这个伪装者。
至于【规则四】……
就在这时，异常出现了。
“不！！不要过来！又到了！时间又到了啊啊啊！！”
一阵凄厉哀嚎，猛然从河底最深处炸响！
紧接着。
天空下起了“雨”。
成千上万柄锈迹斑斑的飞剑、钢刀、利刃，带着刺耳的呼啸从天而降！
它们在接触到黑色河面的瞬间，便诡异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河底，有一个存在，正在被凌迟。
被万剑穿心！
【规则二：闻河主哀嚎，切莫回应或心生怜悯，回应者代其受刑。】
陈玄立刻看向唐僧。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唐僧那张永远不变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挣扎和不忍。他被污染的“仁慈”天性，正在被这哀嚎触动。
“苦……众生皆苦……”
另一边。
“什么东西！吵得俺老孙头疼！”
孙悟空被这声音搅得凶性大发，“看俺一棒子下去，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金箍棒眼看就要再次砸进河里！
“都别动！”
陈玄厉声喝道，“师父，大师兄，这是陷阱！”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在渡河完成前主动去破坏这里的规则。
那会惊动真正的沙僧。
“此地规则森严，一步踏错，万劫不复！若坏了规矩，我等恐将永世沉沦此河，取经大业……休矣！”
“取经”二字，一出。
孙悟空狂暴的动作一滞。
它不甘地发出一声闷哼，扭过了头，嘟囔道：“算你运气好！”
陈玄再看唐僧，他眼中的异样，恢复了古井无波。
法船在万千尸手的推动下，继续前行。
对岸的轮廓，已遥遥在望。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也就在这时。
哗啦——！
前方的黑色水面，毫无征兆地剧烈蠕动，翻滚！
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正从河床之下，撕裂水面慢慢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