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对赚钱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兴趣。”林怀恩耸了耸肩膀回答道。
“看出来了。”黎见月笑,她看向计算机屏幕上的效果图说道,“虽然留给你发挥的空间并不多,但你的设计的确很令人惊艳。很多小巧思是一些室内设计师根本就想不到的。”
他笑了笑,“毕竟我也没有什么专业教程的束缚。”
“不。”黎见月凝视着他认真的说,“我觉得你很专业,你就是很有想象力。将家具和内饰当做了积木,居然还能让家具产生拼搭效果。”她叹了口气说,“之前我一直没有说,我去东官的时候,曾经偷偷的去参观过了天之极”,进去之前我还在想,凭什么一个没有底蕴的俱乐部能和我们上西楼”这样有历史传承的俱乐部相提并论,直到我进去,才发现我肤浅了,当时我就后悔怎么不认识这么好的设计师,对比上西楼,觉得上西楼虽然各个楼层的风格不同,实在是东西混杂,过于混乱了一点。不象天之极”科技、现代,又糅杂了一些中华文化在里面,不显山露水,却又让人觉得雍容华贵高端大气,实在是惊艳极了。后来一问,才知道居然是你的妈妈亲自设计的,我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一看,不愧是家传绝学啊!”
林怀恩笑的很开心,比黎见月夸奖自己还开心的多,但他没有回应黎见月的夸奖,只是谦逊目诚恳的说道:“这个也算不上有什么想象力。实际上宜家的很多家具都是象这样模块化的,可以拼凑的。只不过他们要讲成本,所以都是很简单、也很容易拼搭的储物格,我这里就无所谓,纯粹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须求,所以设计了些难度系数高、成本也很高的玩意,其实也不是没人想到,只是市场没有这样的须求,毕竟象这种小户型不可能会买陈本如此高的家具。”
黎见月没有回话,只是一动不动的和他对视,双瞳里荡漾着温柔,就象是潜伏在波涛下的暗涌。
“阿姨?”他不解的问,“怎么了?”
黎见月微笑了一下,低声说道:“要是当年我住在公屋的时候,也能遇见你这样的大善人就好了。”
“大善人?”他挠头,“我怎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的夸奖?”
黎见月也不解释,只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还幻想着选美能改变我的命运,虽然好象也的确改变了我的命运,以我不曾想到的方式。”她笑了笑,“现在回忆起来,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白天要在茶餐厅打十二个小时的工,因为我这样的人经常会忍不了客人的粗鲁,时常和人吵架,几乎是每天都会被扣工资。不过因为我长的漂亮,冲着我来的人也不少,老板娘不爽却也不敢把我开除掉,但她总会接着机会揶揄我几句。后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只能去参加选美,我在内陆的时候从来不穿高跟鞋,为了选美第一次穿上高跟鞋,脚踝不停的被磨破,伤口总是刚好又添新伤。还要被其他参赛的选手和教练嘲笑,谁别人是走猫步,只有我是走狗步,她们一看我上台彩排,就指指点点,我气的想发火,教练却在台下高喊要保持微笑”,我那时只觉得高跟鞋的系带不是系在我的脚踝上的,而是系在我的脖子上。我不是个喜欢服输的人,于是我不管干什么都穿着高跟鞋,就连在茶餐厅打工都穿着高跟鞋,一站就是十多个小时,哪怕扭到脚踝,摔倒出丑,我也坚持”
说到这里黎见月陷入缄默,就象是沉入了回忆。林怀恩也没有打扰她的意思,就这样陪着默默的等侯。
隔了好一会,黎见月才又开口说道:“我在外面总是一副不服输的骄傲模样,但回到租屋里,站在浴室那面小小的镜子前卸妆,我总会崩溃好一会,我在想我为什么要来香岛,我会回想起家乡的屋子,虽然房间简陋,但很宽,我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大大的梳妆台和一整片阳光。”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虽然这么想,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的狼狈的回去,我想在香岛立足,我想在这个魔幻的都市有一个栖身之所。我那个时候一点也不敢想的太大,我只想着房间里稍微大一点点,房间里有一面穿衣镜,有阳光能照进来,洒在木地板上,我赤脚踩上去,能在房间里像跳芭蕾舞一样旋转
”
林怀恩笑,“这个要求的确不高,只要两个平方就足够了。”
“你知道不知道当时两个平方多少钱?那得多奢侈啊!”黎见月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也”他想起了富华大厦,叹息了一声说,“确实挺奢侈的。”
“你在做一件好事,无与伦比的好事。你给的不是钱,而是真正的幸福。”黎见月注视着他微笑。
“是吗?”他想起了蒋书韵的嘲讽,觉得在黎见月这里又找到了一些理解和安慰,顿时又快乐一些,“我只是挑了一件我力所能及且擅长的事情罢了。”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我很感动。”黎见月柔声说,“真希望那个时候的我,能遇见现在的你。”
林怀恩尤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现在相遇也不迟。”他象是找补一样说道,“我非常荣幸,也非常庆幸能遇到阿姨。没有你的帮助,我到不了这里。”说完之后他又怀疑这样的对白是不是发生过?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好了,好了,忆苦思甜就到这里。”黎见月笑着说,“要是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尽管提。我想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应该不少。”
“上次搭建数字中心就见识过阿姨的效率,的确有不少事情想请阿姨帮忙呢
”
黎见月给了林怀恩一个设计师的联系方式,叫他把图纸传给对方,其他的一切,包括家具制作和装修都不需要管,对方都会尽快完成。
他还拜托了黎见月给胡老头找个工作,黎见月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他说请黎见月吃饭,黎见月倒是没有答应,说马上就要到圣诞夜的年度总决选了最近实在太忙,得等圣诞以后。
等送他到了电梯口又说,让他圣诞前半个月一定要抽空来“上西楼”一趟,她找了设计师和裁缝为他定制参加庆功宴,也就是年度总决选的礼服。
林怀恩答应了之后,下到了地下停车场,黎见月的保姆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回到宜居公寓,他连络了名叫“梁如珊”的设计师,将自己的设计资料传了过去之后,对方回答到一个星期之内搞定。
虽然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真正的落地效果,却也只能等待。接下来的时间,他除了对方案进行细化和师姐双修,就是每天被蒋书韵摧残,要求他和靡裟亚视频聊天。
蒋书韵越是要求,他就越是有逆反心理,不想和靡装亚聊天,他也做不到欺骗人家。不过蒋书韵当着他的面和靡装亚聊天,他也没办法阻止。
一个星期过后,梁如珊那边打来电话,说可以开工了,两个人约定第二天在富华大厦见面,林怀恩又通知了胡老头,叫他告诉阿里一家,第二天便早早起床去了富华大厦。
依照惯例,在7-11买了些零食,他就上了楼,刚出电梯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往日阴森的长廊今天居然很蛮阳光的,他左右看了看,发现两侧的房间门基本都开着,不仅铁栅栏门没有拉,就连里面的防盗门都没有拉,屋子里的灯光透了出来,才照耀的长廊明亮,如同阳光透了进来一样。
他有些奇怪,缓步向里面,走到胡老头门口,胡老头的门也是开着的,人不在房间里,洗漱间里响着水声和粤语歌的轻哼。
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胡老头就从洗手间里探出了头,他脸上全是泡沫,手上还拿着剃须刀,看到他,胡老头连忙说道:“林少,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下去接你。”
“没必要那么客气。”他说,“您先忙,我在房间里等一下。对了,你还得把要的东西挪到我的房间,今天就开工了。”
“好!好!好!”胡老头连忙点头,“我马上过来。”
林怀恩点了点头,提着7-11的塑料袋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有想到旁边的房间站出来了一个男子,伸手就拦住了他。
他停住了脚步,定睛一看,男子身体消瘦,面容苍白,脸颊颇长,双眼皮,但不算大,留着油腻的长发,有点吸毒过载的模样。而且这长相一眼不是华夏人,而是像越南佬。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天爬楼的那个越南佬。他记得蒋书韵说过有关这个越南佬的故事,混黑帮,自己的女人在做楼凤,还是在做陪酒女?对于不太好的事情,他总会刻意的不那么记那么详细。
“你好。”
越南佬开了口,说的是普通话,不是粤语,虽然稍微有点波浪感,但发音还算是标准,至少比阿里一家要强很多。
“你好。”他礼貌的问道,“有事吗?”
越南佬放下了拦住他的手,冷漠的说道:“那天探员们是来抓你的,我帮助了你。”他顿了一下,“你还没有感谢我。”
林怀恩稍微愣了一下,立即笑着说道:“我好象没有请求你的帮助。”
越南佬指了指旁边的胡老头的房间,“是他叫我跑的,说说不定那些探员是会查到我。”他说,“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帮助你逃跑。我前几天找他聊过,他说你会报答我的。”
他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胡老头完全没有提起过,但既然对方这样说,那就肯定没有错。
这时胡老头走了出来,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林少,前些天他拿着刀来的我房间,我我害怕就只能这样说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来”
“没事。”他没有回头看胡老头,而是看着越南佬,“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报答你?”
越南佬直接了当的向他伸出了手,“钱,我要钱,我知道你很有钱,几万块可打发不了我。”
林怀恩刚要回答,喉咙却哽了一下,他的视线跳过越南佬的肩头,发现长长的走廊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探出了脑袋,正在朝着他看过来,那一双一双在白色灯光下闪动的眼睛,就象是狼,绿莹莹的,仿似在荒野中发现了徒步的孤独旅人。又象是他曾经在白龙寺里看到的那些求神拜佛的人,在佛象前虔诚的跪拜,请求神佛能降下幸运。
他回过神来,看向越南佬,冷淡的说道:“要多少钱你都可以开口,就怕我敢给,你不敢要。”
越南佬那张泛白又如刀削般的脸庞露出了惊愕,显然对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越南佬把手放到后背,似乎摸索着什么东西,“别给我来这一套,我不会怕你的。”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象是没有看见越南佬的动作,平静的说,“只要你说的合理,我会给你合理的报酬。”
“给我给我”越南佬滚动了一下喉咙,“给我二十万块,我只想把我女朋友赎出来。”
“把你女朋友赎出来?”
“对。”越南佬冷声回答,但似乎不愿意多说。
“她在哪里?你总要说清楚。”他耐心的问。
”
林怀恩一下就想起来“夜之城”这个名字,黎阿姨跟他说过,中环最大夜总会和最大的酒吧都是铁手辉的,那个夜总会就叫做“夜之城”,而那个酒吧叫做“booboo”。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钱我不一定给你”眼前的越南佬立即变了脸色,似乎要把背后的东西亮出来,他从上帝视角中已经看到了越南佬背后是一把匕首,赶在对方将匕首比在他的脖子之前,他淡淡的说道,“但我可以答应你,帮你把你女朋友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