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在街上。
脚下的黑色金属地面覆着一层厚油，每一步都带着将鞋底粘住的恶心感。
空气是一锅煮沸的浊汤。
劣质酒精、刺鼻机油和至少十几种非人生物的体臭，混成一团，野蛮地灌入鼻腔。
林渊面无表情，眼神却冷了几分。
鬼地方。
他目光扫过街道两旁。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牌胡乱悬挂，闪铄着扭曲刺眼的光，将一张张贪婪或麻木的脸映照得光影不定。
一个长着八条手臂的章鱼人，正在兜售一堆还在微微抽搐的生物器官。
一个全身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元素生命，展示着五颜六色的矿石。
更远处，一个额生竖眼的类人生物。
面前的笼子里关着几个眼神空洞的“商品”，脖颈上的能量项圈闪着危险的电光。
这里是宇宙的阴暗面。
一个将混乱与罪恶直接摊开在货架上的地方。
他们三人穿着从“拾荒者三号”上扒下来的破旧衣物，混在人流中。
李青玄的手始终搭在腰间，那里藏着他的剑，同时眼神警剔地扫过每一个靠近的生物。
而月神俏脸紧绷，周身已布下一层寻常人无法察觉的能量场，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个即将毁灭的神国内，竟然还藏着如此稳定的空间？”
李青玄压低声音，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月神摇了摇头，她的声音直接在三人创建的短程通信频道中响起。
“不，这不是‘奥古斯都’神国的一部分。”
她抬起头，看向穹顶那片缓缓蠕动的灰色雾气。
“你们没发现吗？”
“这里有物质实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则波动，连最基础的源气循环都感觉不到。”
“仿佛……象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一个神国的‘标本’！”
作为太阴神族的转生者，她对神国的气息极为敏感。
真正的神国，是法则与能量的完美造物。
而这里，是一片死地。
它甚至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大概率是一片被人用无上伟力，将一个刚刚凝聚出的神国雏形，硬生生炼化出来的死地！
几乎在月神话音落下的同时，柒拾叁的电辅音在林渊耳内响起。
“报告主人，扫描分析完毕，月神女士的判断正确。”
“此地并非自然维度空间，而是一个巨大的人造空间，或者说……一件‘物品’。”
柒拾叁的光幕上，展示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复杂模型。
“它的能源，来自那条灰色触手，虚空之根。”
“虚空之根？”
林渊发问。
“主人，那是一种空间系供能植物生命体。”
“本体为一团不断缓慢蠕动、形态极不稳定的灰雾色触手集群。”
“其内核能力为供能，主要依靠汲取空间裂缝或维度壁膜摩擦时泄漏出的原始虚空能量。”
“攻击性不强，但供能效率在已知同类生命体中，可排入前十。”
林渊瞳孔微缩。
一件物品？
神国标本？
一座可以随身携带的罪恶之城？
这个所谓的幽灵集市，根本不是在某个固定的地点，而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
不可思议。
这片星海的深邃，远超他的想象。
“是那个‘幽灵’。”
李青玄瞬间想通了一切。
“这个集市，就是他的个人财产。他不是管理者，而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月神点点头，声音带着凝重：
“这里的能量用一点少一点，无法补充，对我们很不利，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线索。”
“直接去找情报贩子？”
“不急。”
林渊经过短暂的震撼后，已然回神。
“先看看这里的规矩。”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街道，将一切细节刻入脑中。
这里看似混乱，交易时却遵循着某种默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完成，立刻消失在人流中。
更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下意识地避开城市上空那根盘踞在灰色雾气中的巨大触手。
那东西，似乎就是此地的王法。
“柒拾叁，扫描所有公开网络信号，找出标价最高、交易最频繁的情报贩子，尤其是一个叫幽灵的。”
林渊下令。
“遵命，主人。数据筛选中……”
三人装作闲逛，在集市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林渊甚至花了几个从巴克他们那里弄来的星币，从一个摊位上买了一串烤得焦黑的不知名肉串，递给了李青玄。
“尝尝。”
李青玄盯着那串黑乎乎的东西，又看了看林渊平静的脸，沉默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如何？”
“……能吃。”
李青玄言简意赅。
月神看着这两人在这种地方还有心情试探食物，只觉得他们的神经比星舰的装甲还粗。
就在这时，柒拾叁的声音响起。
“报告主人，未查到名字、称号中带有‘幽灵’字样的目标。”
“集市内共三十七个公开情报贩卖点，交易量最大、信誉评价最高的，是一个代号‘深喉’的情报贩子。”
“摊位在第三街区，‘哭泣小丑’酒馆。”
“走。”
林渊丢掉签子，带着二人朝第三街区走去。
“哭泣小丑”酒馆的招牌，是一个用霓虹灯管扭曲成的、流着血泪的小丑头像，诡异，刺眼。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更加浑浊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
酒馆里龙蛇混杂，各种生物挤在一起，大声叫骂、狂笑，空气中的酒精味浓到几乎能把人直接熏醉。
林渊的目光扫过全场，很快就在一个最阴暗的角落，找到了目标。
一个吧台。
吧台后坐着一个机器人。
一个看上去彻底报废了的机器人，外壳布满划痕与锈迹，一只机械眼还闪铄着不稳定的红光。
它面前的破旧电子屏上，不断滚动着加密过的情报标题。
“就是他？”
月神的声音充满怀疑。
这堆破铜烂铁，是这里最大的情报贩子？
“别小看他。”
林渊的声音很沉。
“根据柒拾叁的扫描显示，这副破烂外壳下，另有乾坤。这是伪装。”
三人不动声色地走到吧台前坐下。
机器人抬起那只闪铄的机械眼，扫了他们一眼，沙哑的合成音响起。
“喝点什么？还是……想知道点什么？”
“想知道点什么。”
林渊直接开口，开门见山。
“可以。”
机器人点了点金属脑袋。
“我的规矩，先付钱。一个问题，十万星币。不还价。”
十万星币一个问题？
月神和李青玄的眼神都微微一凝。
他们搜刮的全部现金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万星币。
林渊却面不改色，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晶石，轻轻放在桌上。
那枚e级源力晶石。
是在柒拾叁带领下，搜刮星舰残骸时找到的。
象这种级别的源力晶石，是他们目前最大的保障之一。
“这个，够吗？”
机器人那只闪铄的机械眼，在看到晶石的瞬间，红光稳定了一瞬。
它伸出机械手，拿起晶石扫描。
“标准能量块，纯度百分之九十三，市价八万星币。”
机器人沙哑地说。
“算你们十万。问吧，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个神国废墟。”
林渊盯着它，一字一顿。
话音落下。
吧台周围几桌原本在狂饮的客人，动作都慢了半拍。
酒馆的喧嚣，似乎在这一角诡异地降低了几个分贝。
几道藏在阴影中的冰冷目光，投了过来。
机器人那颗金属脑袋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蓝色机械眼，第一次亮起了审视的光。
它沉默了十几秒。
然后，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弄。
“看来，你们不是来发财的，是来……逃命的。”
它伸出一根金属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这个问题，很贵。”
“它的价格，不是十万星币。”
机器人沙哑地说。
“而是一百万。”
一百万！
月神呼吸一滞。
疯了吧？
抢钱是不是！
而林渊听到这个价格，却非常平静，他看着机器人，缓缓摇头。
“我没有一百万。”
“那就滚。”
机器人的回答简单，直接，不留任何馀地。
“但是，”
林渊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或许有你更感兴趣的东西。”
说着，他伸出食指，在面前的吧台上轻轻一点。
一道微不可察的数据流，通过指尖的机甲接口，瞬间传输入了机器人的终端。
宕机器人接收到那段数据的瞬间——
滋——！
它那只闪铄的红色机械眼，猛地爆成了一团刺目的电火花！
那只完好的蓝色眼球，光芒更是剧烈闪铄，如同即将烧毁的灯泡，在疯狂地明灭！
它那颗破旧的金属脑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起来！
“错误！错误！数据过载！！”
“‘断……角’……伏击……神陨教派……”
“精准航道……火力……死角……这不可能！！”
机器人那沙哑的合成音，第一次变得尖锐、扭曲、破碎！
它猛地抬起头。
那只还在爆着电火花的眼框，和那只疯狂闪铄的蓝色眼球，死死锁定在林渊身上。
“你们……”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