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将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说的每个字都沉甸甸的,压得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喘不过气。
一瞬间,数十道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死死盯在林渊身上。
审视,怀疑,冰冷。
更有几道目光,在深处藏着一丝贪婪与决绝。
他似乎不是一个人。
更象是一件可以被摆上天平,用来交换虚假和平的祭品。
“魏老,他……”
王志一步上前,试图解释。
“我问的是他。”
被称为“魏老”的枯槁将军,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仅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冰冷的合金桌面。
咚。
咚。
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猛地一缩。
秦战眉头紧锁,额头的川字纹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他正要开口。
林渊却先他一步,迎着那山峦般沉重的压力,平静地开了口。
“是我。”
没有辩解。
没有迟疑。
两个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指挥中心内的空气,彻底凝滞。
“好,好一个‘是我’!”
这时,一名肩扛中将军衔,挺着将军肚的将领冷笑着走了出来。
孙德海,京都“主和派”的中坚力量。
“年轻人,有胆色。”
孙德海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但光有胆色,有什么用?你知道因为你那点可笑的‘胆色’,我们,整个京都,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吗?!”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巨大的全息沙盘,声音陡然拔高。
“十万兽潮!”
“六阶兽王兵临城下!”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已近乎咆哮,唾沫横飞。
“秦战!”
孙德海猛地转头,将矛头直指始终沉默的秦战。
“这就是你‘盘古计划’千挑万选的天才?一个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敢捅破天,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的惹祸精?!”
“放你娘的屁!”
赵洪武的火爆脾气再也压不住,指着孙德海的鼻子就骂。
“姓孙的,你他妈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什么叫他拖累所有人?那狗屁‘百年协议’就是个笑话!难道要我们人类永远当缩头乌龟吗?!”
“缩头乌龟?”
孙德海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
“赵洪武,你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懂什么?那份协议,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百年和平!是无数人能够安居乐业的根本!”
他笑容一收,指向林渊。
“现在,这份和平被他亲手撕碎了!”
“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把他交出去!用他的命,平息兽王的怒火!”
“你是不是,把上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战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只说了一句话。
可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扩散,整个指挥中心的温度骤然下降。
孙德海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苍白。
他不敢直视秦战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秦战!你不要乱来!”
他可是在秦战手下吃过大亏的。
虽然对方也受到了惩罚,被贬到江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现在,人家又回来了,
秦战一个眼神,吓得孙得海战战兢兢。
“别冲动。”
这时,王志和赵洪武突然伸手拽了拽秦战的衣服。
主位上的魏老,终于缓缓睁开了他那双浑浊却锐利得骇人的眼睛。
“这里是最高指挥中心,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他的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客观上讲,现在的局面,交出林渊,是目前看来代价最小,也最有效的办法。”
“我不同意。”
秦战寸步不让,眼神冷得象刀子。
“他是我的徒弟,是‘盘古计划’的希望,是人类的未来。用未来,去换取苟延残喘的现在?魏老,您真是老糊涂了。”
“放肆!”
“秦战,你太放肆了!”
指挥中心内,“主和派”将领们顿时炸开了锅。
谁也没想到,秦战竟然敢当众顶撞魏老。
而王志和赵洪武,则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秦战。
这话……
怕是蓄谋已久吧?
魏老显然也没想到秦战如此说话。
竟然骂他老糊涂。
皮痒了?
就在这时。
一名通信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脚步跟跄,声音都在发抖。
“报告各位将军!”
“出大事了!”
“整个网络,突然被海量的帖子和视频淹没,全都是关于‘雷霆面具人’真实身份的内容!”
“现在……现在舆论已经彻底被引爆了!”
通信兵颤斗着手,将一幅巨大的全息影象投射到半空中。
画面上,是无数民众聚集在各个避难所的广场上,他们举着标语,群情激愤地高喊着口号。
“交出林渊!”
“交出罪魁祸首!”
“我们不要战争!”
“我们要和平!”
一声声呐喊,汇聚成一股洪流,尖锐地刺破了指挥中心内剑拔弩张的对峙。
这一刻,孙德海看向秦战的目光,露出得意的冷笑。
王志和赵洪武的脸色,则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当民意被裹挟,当所有普通人都将林渊视为灾难的源头时,他们就失去了所有回旋的馀地。
再想保住林渊,难如登天。
魏老看着那沸腾的民意画面,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他缓缓站起身。
“秦战,你看到了吗?”
“这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孙将军的意思。”
“这是,民意。”
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说出最冷酷的话。
“为了大多数人能活下去,牺牲一个人,是必要的取舍。”
“来人……”
“等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平静到极点的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风暴中心,却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缓缓地抬起了头。
林渊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审判的慌乱和恐惧。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主位上的魏老,然后,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那目光不象是一个即将被献祭的牺牲品。
更象一个俯瞰棋局的棋手。
“各位将军,各位前辈。”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姿态无可挑剔。
但他的声音,却清淅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在决定我的生死之前,我可不可以,问几个问题?”
“那个同样被要求交出去的李青玄,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