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楠虽然比潇潇稍显镇定,但秀眉同样紧蹙,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显露出内心的挣扎。
她们的实力在年轻一代中虽算佼佼者,可面对这等毁天灭地的战争,简直藐小如尘埃,连自保都成问题。
张乐萱转过身来,漆黑如墨的长发在微风中微微飘动。
她的目光依次落在潇潇和江楠楠身上,语气温和道:“一起走吧,留在这里,你们什么也做不了,反而会让他们分心。”
她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始终优哉游哉待在两位少女身后的从者身上——正是堪称本届圣杯战争摸鱼界大小王的青雀与松雀。
“还是说……”
张乐萱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你们两位,打算带着你们的从者,去参与那边的战斗?”
此刻,青雀正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副莹润剔透的玉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拨弄着,牌面碰撞发出清脆如泉的声响。
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尖还轻轻点着拍子,仿佛周遭的天崩地裂、火光冲天都不过是幕布上的背景,与她毫不相干。
而松雀则靠在一块相对完整的断壁残垣上,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她呼吸匀长,神情恬静,仿佛不是置身于战场,而是春日午后的小憩,浑身散发着岁月静好,勿要扰我清梦的超然气度。
这两位从开战至今,除了最初混乱时随手打发了几只不长眼的虚卒外,就完美贯彻了边缘观战策略,牢牢守在自家御主身边,丝毫没有介入那些惊天动地大战的意思。
听到张乐萱的话,青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写满了敬谢不敏。
“打架?我可不行,让我去和那些怪物拼命,你还不如直接让我自杀来得痛快些。”
她说着,还转向潇潇,摆出一幅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对呀对呀。”
松雀连忙睁开眼,点头如捣蒜,坚决和青雀站在同一战线。
“咋也是战五渣一个,那种规格外的战斗,咱要是掺和进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哟。”
她摊了摊手,一副打架是不可能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的坦然模样。
潇潇看着这两位摸鱼摸得理直气壮、毫无愧色的从者,顿时一阵无语,方才心头涌起的那点犹豫和豪情瞬间被浇灭得彻彻底底。
指望她们去参战?还不如指望太阳明天从西边出来呢。
江楠楠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拉了拉潇潇的衣袖。
“潇潇,乐萱姐说得对,我们留下来毫无意义,只会让玄老和学姐他们担心,先撤离吧,要相信玄老他们一定能平安归来。”
潇潇再次望了望远处那如同炼狱般、能量乱流撕扯天幕的战场,又瞥了眼身边这两位恨不得把摸鱼二字刻在脑门上的从者。
她最终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肩膀,小声嘟囔道:
“……好吧,那……那我跟你们走。”
随着张乐萱等人带着梦红尘及其同伴离去,陆镜暝身边,便只剩下蕾缪安、古月以及伊斯塔露,一同留在原地,静观战场变幻。
圣灵教与史莱克学院的激烈战场,随着圣灵教的骤然撤退,终于暂告一段落。
废墟之上,喧嚣震天的喊杀与狂暴的能量浪潮逐渐远去,只留下满目疮痍。
飞扬的尘土缓缓沉降,如同降下的灰色幕布,露出其下支离破碎的街道、扭曲焦黑的金属残骸以及尚未完全熄灭的零星火苗。
原本能量碰撞、嘶吼不断的核心区域,此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笼罩。
八重樱背靠着一面布满蛛网般裂痕、摇摇欲坠的断墙,身体缓缓滑坐在地。
她身上那套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早已被凝固的鲜血与污浊的尘土染得看不出原本的圣洁颜色,布料多处撕裂破损,露出的肌肤上遍布着狰狞可怖的伤口,有些甚至深可见骨。
她微微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剧烈的痛楚,粉色的长发无力地散落,发梢沾满了灰烬与血污。
那双曾清澈明亮的紫色眼眸,此刻也变得涣散空洞,失去了焦距,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闭上,再也无法睁开。
“大姐……”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身形已经虚幻得几乎透明、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的绯玉丸,艰难地趴伏在八重樱的肩头。
那团小小的、温暖的火焰之躯微微颤抖着,语气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低落与悲伤。
她深知八重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愿望是什么,她也曾期盼,能在这场奇异的异世界圣杯之旅中,帮助大姐找到那份永恒的宁静与灵魂的救赎。
但现实,却残酷得令人绝望。
她们的力量,在这个强者如云的宏大舞台上,显得如此渺小而不起眼。
更糟糕的是,八重樱的运气似乎差到了极点。
被召唤至这个世界,所遇的御主却是一个被他人操控、失去自我意识的傀儡,所处的阵营更是阴邪诡异、与光明背道而驰的圣灵教。
八重樱那源自巫女的纯净心性与始终坚守的信念,与周遭弥漫的黑暗与恶意格格不入,使得她从一开始就被孤立、排斥,仿佛一个不慎误入深渊的异类,举步维艰。
就像此刻,圣灵教仓皇撤离,丢盔弃甲,却没有任何人回头看过她一眼,更别提带上她这位从者。
当然,即便有心带上,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八重樱的记忆体已然濒临崩溃的边缘,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着存在形态,全凭一股不甘就此消散的强烈执念在强行支撑。
“咦?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被遗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狐狸……嗯,这气息,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呢。”
突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缱绻、几分玩味戏谑、又隐隐透着一丝冰冷危险气息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八重樱身后响起。
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能轻易撩拨心弦,同时又让人从灵魂深处本能地感到警惕与寒意。
“呜哇!”
绯玉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猛地一颤,差点从八重樱肩上掉下去。
她本能地感到一股森然寒意爬满脊背,但奇怪的是,这慵懒又危险的语调……似乎又有点莫名的耳熟?
八重樱对此却毫无反应,她甚至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已耗尽,意识在彻底模糊的黑暗边缘徘徊沉浮。
伴随着细微的空间波动,一道窈窕魅惑的身影如同从暗影中凝结般悄然显现。
来人穿着一身设计大胆、完美勾勒出诱人曲线的墨绿色服饰,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与服饰形成强烈对比。
一头墨绿色的长发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身后微微飘动、流淌。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如同最顶级翡翠般剔透、却又冰冷非人的竖瞳蛇眸,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濒死的八重樱和她肩头那团微弱摇曳的小火苗。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绯玉丸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几乎是脱口而出:“梅比乌斯阿……阿……姐姐!”
就在那个禁忌的称呼“阿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梅比乌斯那双妖异诡魅的蛇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饱含深意的弧度,周身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危险气息。
那一瞬间,绯玉丸那历经磨难锤炼出的强大求生本能被激发到了极致。
她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阿姨”二字猛地咽了回去,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了无比乖巧、甜腻得能齁死人的称呼——姐姐。
梅比乌斯似乎对这个及时的改口颇为满意,从喉间溢出一声轻飘飘的、带着磁性的轻笑,那弥漫周遭的危险气息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她迈着优雅如猫的步伐,缓缓走近,目光在气息奄奄的八重樱和紧张得快要熄灭的绯玉丸之间流转。
“你这小家伙,倒是一如既往的……挺机灵的嘛。”
她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仅仅是一瞥,便已然大致明白了绯玉丸此刻奇异的状态。
并非完全独立的个体,而是与这位濒死的狐耳巫女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她的存在完全依托于对方。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八重樱那与记忆中人几乎别无二致的精致面容时,梅比乌斯那双深邃莫测的蛇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失望与了然。
“不过……真可惜呢。”
她伸出纤细得近乎脆弱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八重樱冰冷染血的脸颊,却又在毫厘之处突然停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在惋惜一件绝美的艺术品出现了无可挽回的瑕疵。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连灵魂的气息都如此相似……但你,终究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位‘樱’呢。”
没错,虽然都是樱,这容颜、这气息,都与她记忆中的那位故人像得惊人,但却终究不是那位与她同为逐火十三英桀、位列第八的‘刹那’之英桀——樱。
就像她之前见过的那位八重神子一样,都只是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一朵花罢了。
而且,比起眼前这位伤痕累累、带着悲愿色彩的巫女八重樱,那位腹黑优雅的八重神子,与樱的气质和性格更是南辕北辙。
绯玉丸闻言,那本就虚幻的小小身体微微一僵,火焰般的光芒黯淡了几分,眼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思念与悲伤。
她不顾八重樱的反对,执意唤对方为大姐,何尝不是因为在这位巫女的身上,看到了她挚爱姐姐的影子呢?
但她从未将八重樱视作替代品,否则她便会直接叫八重樱为姐姐,而非是大姐了。
梅比乌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的八重樱,那双翡翠蛇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算计与探究光芒,仿佛在评估一件意外获得的、破损却依旧极具研究价值的珍贵样本。
“那么……”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慵懒甜腻,却如同精心调配的甜蜜毒药,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危险。
“让我看看,该拿你这朵即将彻底凋零的……樱色之花,怎么办呢?”
绯玉丸那微弱的光焰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用尽全部力气,从那几乎透明的轮廓中发出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哀鸣。
“梅比乌斯…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大姐吧,她…她真的要消失了。”
小小的火苗努力地蹭着梅比乌斯那仿佛散发着冰冷光泽的指尖,姿态卑微又急切。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那么厉害…无所不能,只要你肯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哪怕把我拿去做什么实验都可以。”
梅比乌斯金色的蛇眸微微转动,视线从八重樱苍白的面容移向肩头那团为了他人而拼命燃烧自己的小火焰。
她那总是带着玩味和讥诮的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哦?为了一个并非‘她’的幻影,甚至愿意付出自己吗?”
她的声音依旧慵懒,却少了几分平时的毒刺,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真是…既愚蠢,又令人怀念的执着啊。”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八重樱脸上。
那张与记忆中的如此相似、此刻却写满破碎与痛苦的容颜,似乎触动了梅比乌斯。
或许是因为这过分相似的外壳,或许是因为绯玉丸那不顾一切的恳求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许,仅仅是科学家对一件即将彻底损毁的稀有样本产生了本能的惋惜。
她沉默了片刻,周遭的空间都仿佛随之凝滞。
那双看透无数生命诞生与消亡的蛇瞳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感情,最终还是压过了纯粹的理性与算计。
她和绯玉丸的关系并不能说好,毕竟以她的名声,绯玉丸当初都是躲着她的。
但终究是故人的妹妹,她也并不是真正的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