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陈平与公子衡
扶苏看完了萧何送来的奏章,渭北建设并不算顺利,在岐州建设马场又因田地的事与附近几个县产生了冲突。
渭北的田地一多,用来灌溉的渠水要如何分。
种种矛盾归结在一起,扶苏甚至可以想到萧何有多么忧心。
但在萧何的文书中,他说若治不好渭北何以建设楚地。
看罢奏章,扶苏也用好了早食。
身为臣子,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而后他就会主动去将这个目标完成。
皇帝大抵都是喜欢这样的臣子的,能够主动做事,并且还能主动定目标。
扶苏愿意给萧何时间,而且萧何所面对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到底说来还是各县的基层建设问题,面对这种问题最需要的是与县民沟通。
今年的扫盲运动很顺利,但除却关中——函谷关以东的各地扫盲形式并不算太好。
关中的冬季很漫长,人们都已记不清这是关中的第几场雪了。
新帝三年一月,关中又下起了大雪,尤其是今年的西北,西北的大雪已成了雪灾。
韩信来信说他在祁连雪山下建设了一个巨大的马棚,战马都保住了,但牧民们的牲口都有冻死。
甚至韩信还与牧民一起编写了一卷书,是用来给牲畜治病的。
秦廷还在休沐中,河西走廊出现了雪灾其实关中也没好到哪儿去。
今年的关中冬季来得早,这场寒冬从初秋时节就来了,直到现在的新年一月,关中依旧下著大雪。
各县都递交了文书,并且告知了各县面对这一次大雪的准备。
此刻的骊山,赢政得知今年的雪灾后,几乎每天都会下山,去关中各县看看。
今天,赢政来到了频阳县。
频阳县内最大的一座宅邸,便是频阳公王翦的住处。
自从王翦离开人世,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李斯找到了村中的一个男子,问询了一番。
得到了回复,李斯又快步走来,禀报导:「王离去了琅琊县任职,王家的兄弟姐妹也都走了,说是王家已经分家了。」
赢政望著老旧宅邸的木门,道:「这两年来都没来过此地吗?」
「没有。」
得到李斯如此肯定的回答,赢政叹道:「王翦死了,这个王家的也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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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也是如今的皇帝刻意为之。
王家有了王翦的功劳,王家的富贵实在是太大了。
加之王翦的孙女嫁入了高泉宫,如此一来王家应该是更加风光的。
可眼前的现实是王家兄弟分家,频阳县的王家老宅凋敝至今。
王贲过得很好,但也仅限于寻常的咸阳权贵人家水平。
当初公子娶了王家的孙女,得到了王家巨大的助臂,但又在公子扶苏即位之后,在有意无意间削弱了王家的威势。
在以前,公子扶苏需要王家的相助,但在即位之后扶苏十分冷酷地抛弃了王家。
一方面,王家是皇帝的外戚,另一方面既然是外戚,皇帝就要警惕外戚影响秦廷。
一个强大的皇帝可以有强大的外戚,但与此同时这个外戚必须受皇帝的控制。
当年的历代秦王,没少被列国的加入秦宫的外戚所影响。
在以前,公子扶苏需要王家的支持,而现在身为皇帝的扶苏需要王家这个外戚变得弱小。
因新帝是一个极其善于集权的人。
在外人看来这没什么,但在赢政看来,这个儿子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对于亲人与外戚——这个儿子冷酷又无人情。
李斯深以为,正是公子扶苏太像赢政了,才会如此。
其实赢政也是这样的人,只是扶苏的城府更深。
李斯低声道:「臣记得当初王翦老将军与新帝有过约定,新帝是重信重承诺之人,王家会到如今这个地步,一定与当年的约定有关。」
赢政在冷风中呼出一口热气,望著老旧宅邸低声道:「王翦很精明,一直都是。」
王家子嗣已太过招摇,想要保住王家,就不能让王家的权势太大,身为皇帝的外戚,唯有到了如此田地,才能不会被人对付,王家子嗣也不会生出异心。
换言之,既是为了王家继续忠心皇帝,也是为了保住王家。
一家凋零的外戚,不会成为秦廷朝臣们的威胁,而皇帝有了一个薄弱的外戚,却能够更好的集权。
至今,王家的王离戍守琅琊县,其余子嗣皆离开了关中,只有王贲一家留在了关中。
赢政走过频阳县,忽然一笑,低声道:「王翦啊,你连死后都在防著朕。」
李斯跟在后方一阵无言,心说王翦能不防备吗,为了保护王家,给他就差将脏腑都挖出来给皇帝父子看,看看他王翦的忠心。
关中到了二月,寒风依旧,李斯今天打扮的像一个关中的老农,他询问了各县的县民。
去年皇帝的扫盲政令有了成效,现如今的各县每十人就有五人认字,还有三人能勉强读文章。
看到拉著一车粮食的老农,李斯上前询问他要去做什么。
老农道:「我儿在潼关读书,他说各县都要放粮了。」
「放粮?」
老农先是向咸阳城方向行礼,他道:「各县放粮,粮食价格不得高于十钱一斗。」
李斯看著车上的粮食,道:「这是你买来的?」
「买了五十钱的陈粮,用来酿酒的。」老汉又道:「今年闹雪灾,北方的上郡缺粮,还有好几个郡也需要粮食,皇帝下令在这个时候放粮,就是想让北方的人们度过这场雪灾。」
李斯接过这个老农递来的水囊,打开水囊闻了闻才发现是酒。
「老汉我自己酿的酒。」
李斯尝了一口,道:「嗯,是关中人才酿的出来的苦酒。」
老汉道:「今年的粮食多了,我们也有粮食酿酒了,这县里的县吏让我们重建了酿酒作坊,多了一些人酿酒,现在的各县谁家没一两个作坊?」
李斯从腰间拿出钱,递给了这个老农,道:「这酒我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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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须发灰白,他收了钱又道:「那白烟就是我们的作坊。」
李斯抬眼看去,不远处的临渭县有白烟正升腾而起。
「那是我们的作坊烧炉子了,嗯——」老汉深吸一口气道:「这酒香,能闻一辈子。」
李斯也闻了闻,空气中果然带著淡淡的酒香。
再回神看起,这位老汉已拉著一车粮食走远了。
关中的作坊多了,关中人读书的人也更多了,读书的同时宣扬更好的品德。
今年放粮,在这个雪灾的新年,不仅没有让粮价失控,反而让粮价更便宜了。
李斯走在回骊山的路上,新帝做的事其实不多,也就三两道诏命而已。
但人们的生活确确实实有了变化。
没有更严酷的刑罚,也没有更多的律法,更没有增设兵马。
关中人们的生活就在这两年间,悄无声息地变好了。
真的是悄无声息地,新帝甚至都没有杀人。
或许是在新帝即位之前,该杀的人都杀了。
李斯走在关中平原的驰道上,心中暗想这个天下没了那些反秦的六国旧贵族,这天下果然更美好了。
而看到书同文,车同轨的律法还在继续延续著,心中更是激动。
回到骊山之后,李斯好好睡了一觉。
照顾著老丞相的家仆正在收拾著老丞相的衣物。
他想去看看老丞相休息得如何,却见老丞相正睡著,脸上却带著笑容。
家仆觉得老丞相一定是梦到了特别好的事,就连睡著的时候,都有了笑意。
二月刚过中旬,今天公子衡穿上了一身官袍,正在走向章台宫。
这是这位公子第一次参加廷议,参议国家大事。
踏上走向章台宫的台阶,尽管从小到大来往章台宫的次数都数不清了。
以前所有的次数,都比不上这一次意义重大。
此番,他是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进入章台宫。
一想到当年的父皇也是如此,衡便觉得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向往,他终于可以正式站在章台宫,帮助父皇治理国家了。
小时候,他与礼不止一次说著要如何如何帮助父亲与爷爷治理国家。
当小时候的话成真,衡甚至想哭。
陈平与廷尉冯劫走在一起,笑道:「公子。」
「衡初任御史,不知——」
陈平道:「公子与臣站在一起就好。」
明明来章台宫很多次了,公子衡还是拘谨地道:「多谢。」
陈平继续与冯劫有说有笑地走向章台宫。
当年六国公子没少在自己的国家身居要职,公子衡亦是如此。
这种事在秦廷的群臣看来,很寻常。
锻炼继承人,这是十分必要的。
当公子衡走到章台宫大殿前,才见到殿内已有不少人,忙脱去鞋履跟上了陈平的脚步。
大殿内的众人没有因公子衡的到来而觉得意外,顶多也只是朝著公子行礼,而后又继续说著各自的家常。
这些家常事真的很家常,都是一些身体好坏,后者是谁家婆娘又打孩子了。
大抵都是类似的话语,衡站在陈平的身侧,侧目看去见到陈平又在与冯劫攀谈,这两人竟然在章台宫大殿聊西域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