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暖到心底。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除了苦涩之外的味道,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甜……好好吃……
从那以后,长生便成了孟婆庄的常客。
赵吏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拦,让长生有了自由进出冥界的权限。
长生每隔几日就会来一次,有时带来人间的话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给三七讲“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讲人间的春夏秋冬、山川湖海。
“还真是别有用心呢!说的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这个傻三七,都要被忽悠瘸了。”阿茶匆匆一瞥说道,又投入到了游戏当中。
凌帆不语,只是眼神有些复杂,透出不忍和些许感怀。
三七不懂那些复杂的情愫,却喜欢听长生的声音,温柔又清亮,象风吹过琴弦。
她会趴在桌上,托着腮帮子,眼神紧紧黏在长生脸上,连他偶尔抬手拂去发丝的动作,都觉得好看极了。
长生知道三七珍爱那株曼珠沙华,便特意学着照料草木的法子。
他用带来的人间泉水浇灌,细细清理花根周围的黄沙,还会对着花株轻声说话:“快开花吧,开了三七会开心的。”
三七就蹲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忙活,笨手笨脚地帮忙松土,却总不小心把花茎碰弯,长生便耐心地扶直,笑着说:“没关系,慢慢来。”
相处日久,三七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她开始在意自己的模样,会学着阿香的样子,用黄泉的灵草汁液染亮发丝。
她说话不再慢半拍,眼神也多了几分灵动,连身边的阴差都说:“这傻孟婆,好象变机灵了。”
只有三七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长生。
每当长生离开,她就会站在门口望着沙海,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肯回去。
每当想起长生讲的人间故事,想起他温柔的笑容,她的心就会软软的,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
她感觉自己好似变的完整了。
那天,长生本该来的,却迟迟未到。
沙海刮起了寒风,卷起黄沙拍打着孟婆庄的门窗。
三七蹲在曼珠沙华前,一遍遍地浇水,嘴里念叨着“长生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事了”。
从清晨等到日暮,始终没等到那个白衣身影。
阿香来送桂花糕,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傻丫头,人间路途远,或许是耽搁了。”
可三七的心,却象被寒风冻住了一样,又空又痛。
她回到灶台前,机械地熬着孟婆汤,脑子里全是长生的样子,想着他讲的故事,想着他递来桃花酥的温柔,想着他帮自己整理发丝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滚烫的汤锅里。一滴、两滴、三滴……那眼泪里,有等待的焦灼,有思念的酸涩,有害怕失去的徨恐,竟藏着“爱恨别离”的滋味。
当最后一滴泪落下时,锅里的孟婆汤忽然变了颜色,从浑浊的褐色变得澄澈透亮,一股清冽又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不再是以往的苦涩,而是带着一丝甘醇,能安抚人心的味道。
三七愣住了,她舀起一勺尝了尝,甜中带涩,涩后回甘,正是孟婆汤该有的滋味,能解世间执念,能让亡魂安心离去。
就在这时,庄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长生浑身带着风尘,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歉意:“三七,对不起,路上遇到点麻烦,来晚了。”
三七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未干的泪珠,却对着他露出了璨烂的笑容。她举起汤勺,语气带着难掩的欢喜:“长生,你看!我的汤……熬成了!”
长生望着她眼角的泪痕,又闻着空气中清甜的汤香,心中一动。
他走近几步,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道:“三七,你的汤,一定是世上最好喝的。”
而那株曼珠沙华,在汤香与泪水的滋养下,竟悄悄抽出了一抹艳红的花苞,在八百里沙海的寒风中,透出了勃勃生机。
凌帆见花要开了,露出满意的笑容,等侯良久终要结出果实。
照料曼珠沙华成了两人每日的必修课。
长生带来人间的花肥,耐心教三七分辨土壤干湿,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碰到花茎时动作轻柔,三七便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松土、浇水,生怕碰坏了那好不容易抽出的嫩芽。
有一次,黄沙卷着碎石砸向花株,长生下意识地挡在前面,后背被石子划出道血痕,三七急得眼框通红,笨拙地想用衣袖给他擦拭,却被长生笑着按住:“无妨,一点小伤。”
他望着她慌张的模样,眼底的温柔象要溢出来,“只要这花能开,只要你能开心,这点伤算什么。”
可这份甜蜜里,藏着长生不敢言说的秘密。
他最初日日来黄泉,并非全是心甘情愿,而是受师父陈拾所托,要打探孟婆庄的底细,伺机接近阴卷。
那本掌生死轮回的至宝,唯有孟婆出嫁之日才可请至黄泉,陈拾要借他的手,勾去自己的名字以求长生。
而长生心里,还记挂着师父口中“病入膏肓”的师姐花凝雪,他以为自己来此,是为了将来能借阴卷给师姐改命。
直到那日,他给三七讲起人间的姻缘,说“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是愿为他赴汤蹈火”,三七眨着澄澈的眼睛问他:“长生,你有真心喜欢的人吗?”
长生愣住了,脑海里闪过师姐的面容,却又立刻被三七憨傻的笑脸复盖。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孟婆庄的冷清,习惯了三七的依赖,习惯了给她讲人间趣事时,她眼里闪铄的星光。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这里的安宁,越来越舍不得看到三七难过,那份最初带着目的的接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
长生忽然不再来孟婆庄了。
第一天,三七以为他路上耽搁。
第十天,她开始坐立难安,熬汤时频频走神,木勺几次敲到锅沿。
第三十天,院子里的曼珠沙华在她的照料下竟悄悄绽放,艳红的花瓣在黄沙中格外夺目,可那个承诺要陪她看花海的人,依旧杳无音频。
凌帆见了,叹息道:“真果未开,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