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潼关城头的战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朱慈烺负手立于城楼,玄色衣袍被余晖镀上一层金边,更显挺拔如松。他目光如炬,远眺着溃逃的闯军和得胜归来的关宁铁骑,眉宇间却不见喜色,反而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沐林雪静立身侧,螭龙佩在夕阳下泛着幽幽蓝光,映得她清丽绝俗的容颜更添几分出尘之气。她冰雪般的眸子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又转向朱慈烺紧绷的侧脸,轻声道:"闯贼虽败,却未伤筋动骨。李自成退往商洛山,必会卷土重来。"
朱慈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商洛山连绵八百里,沟壑纵横,易守难攻。李自成在此经营多年,山中粮草充足,更有数万老营精锐蛰伏。此番败退,反倒如龙归大海。"他目光转向西面那支缓缓逼近的铁骑洪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倒是吴三桂来得蹊跷。"
正说话间,城下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只见那支威震天下的关宁铁骑已列阵城前,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当先一骑白马银甲,正是辽东总兵吴三桂。他约莫三十出头年纪,面容俊朗,眉宇间既有书生的儒雅,又带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慑人风采。
"臣,辽东总兵吴三桂,奉诏勤王,叩见陛下!"吴三桂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清朗如金玉交击。
城头守军闻言,顿时一片哗然。谁曾想这支突然杀到、扭转战局的铁骑,竟是奉了天子密诏?孙传庭、贺人龙等将领更是面面相觑,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朱慈烺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吴爱卿平身。此番勤王有功,朕心甚慰。"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城头城下,显露出精深的内力修为。
吴三桂起身抬头,正好与朱慈烺四目相对。一瞬间,这位久经沙场的名将竟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仿佛被一头蛰伏的巨龙凝视,后背不由渗出一层细汗。他心中暗惊:这小皇帝何时有了如此修为?
"陛下圣明。"吴三桂迅速收敛心神,恭敬道,"臣接到密旨后,即刻点齐五千精骑,日夜兼程赶来潼关。幸得天佑大明,未误大事。"
朱慈烺目光深邃,似笑非笑:"吴爱卿忠心可嘉。不过"他话锋一转,"辽东距此千里之遥,爱卿是如何在短短十日内赶到潼关的?莫非早有准备?"
这一问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吴三桂瞳孔微缩,随即坦然道:"回陛下,臣半月前接到蓟辽督师洪承畴军报,言闯贼围攻潼关,京师震动。臣忧心如焚,已暗中整军备马。三日前得陛下密旨,方能即刻启程。"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未卜先知的缘由,又彰显了忠君爱国之心。朱慈烺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吴爱卿一路劳顿,且先入城休息。今夜朕在行辕设宴,为爱卿接风洗尘。"
"臣,谢陛下隆恩!"吴三桂再次行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潼关行辕,夜宴。
大厅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朱慈烺高坐上首,沐林雪静立身侧,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下首依次是孙传庭、贺人龙、秦翼明等潼关守将,以及风尘仆仆的吴三桂和他的两名心腹副将。
酒过三巡,朱慈烺放下酒杯,环视众人:"今日大败闯贼,全赖诸位将士用命。尤其是吴爱卿及时来援,功不可没。"
吴三桂连忙起身:"陛下过誉。此乃臣分内之事。"
朱慈烺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闯贼虽败,根基未损。据探马回报,李自成已退至商洛山中的黑水峪。那里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更有数万老营精锐驻守。诸位爱卿以为,接下来该如何用兵?"
孙传庭捋须沉吟:"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固潼关防线,同时派精兵追击,不给闯贼喘息之机。"
"不妥。"贺人龙摇头,声如洪钟,"商洛山地形复杂,贸然追击,恐中埋伏。不如固守潼关,待各地勤王兵马齐聚,再一举剿灭闯贼!"
众将议论纷纷,各执一词。朱慈烺静静听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吴三桂身上。这位辽东名将自入席后便沉默寡言,只是偶尔附和几句,与战场上那叱咤风云的形象判若两人。
"吴爱卿,"朱慈烺突然点名,"你久在边关,与建虏周旋多年,用兵如神。对此有何高见?"
吴三桂似乎早有所料,从容起身:"回陛下,臣以为孙督师与贺总兵所言皆有道理。不过"他眼中精光一闪,"臣有一策,或可速破闯贼。"
"哦?"朱慈烺眉梢微挑,"愿闻其详。"
吴三桂走到厅中悬挂的地图前,指向商洛山一处:"黑水峪地势虽险,却有一致命弱点——水源单一,全赖山中一条暗河。若派一支奇兵潜入,截断水源,不出三日,贼军必乱。届时我军正面佯攻,另遣精骑埋伏于峪口,可一举擒杀李自成!"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将纷纷点头称赞。朱慈烺却注意到,吴三桂在说"擒杀李自成"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是期待,又似是忌惮?
"妙计!"朱慈烺抚掌赞叹,"不过,潜入敌后截断水源,非精锐不能胜任。吴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吴三桂胸有成竹:"臣麾下有一支'夜不收',专擅潜行袭扰,正可担此重任。"
"好!"朱慈烺霍然起身,目光灼灼,"那就依吴爱卿之计行事。三日后,夜不收潜入黑水峪断水,孙督师率潼关兵马正面佯攻,吴爱卿领关宁铁骑埋伏峪口,务必一举剿灭闯贼!"
"臣等遵旨!"众将轰然应诺。
宴席散后,朱慈烺独留沐林雪在书房。烛光下,他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林雪,你觉得吴三桂此计如何?"
沐林雪冰雪般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计是好计,只是"她略一沉吟,"他太过积极了。辽东距此千里,他不仅来得及时,还对商洛山地形了如指掌,甚至早有'夜不收'这等精锐准备不合常理。"
朱慈烺冷笑一声:"更可疑的是,朕从未给他发过什么密旨。"
"什么?"沐林雪难得露出讶色,"那他"
"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朱慈烺眼中金芒微闪,"一个边关大将,未经诏令,擅自率军入关,形同谋反。他却敢堂而皇之地宣称奉了密旨,要么是胆大包天,要么就是真有把握朕会认下此事。"
沐林雪冰雪聪明,立刻会意:"你是说,他背后有人?"
"不错。"朱慈烺声音低沉,"而且极可能与今日山谷中那黑袍人有关。那鬼眼刺青我似乎在哪本古籍上见过。"
正说话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嚓"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响。沐林雪眼中寒光一闪,玉手轻扬,一道冰寒指风激射而出!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朱慈烺与沐林雪对视一眼,同时掠出窗外。只见院墙下倒着一个黑衣人,胸口结了一层薄冰,已是气绝身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腕上赫然纹着一只狰狞的鬼眼刺青!
"果然来了。"朱慈烺冷笑,"看来我们的谈话,有人很感兴趣。"
沐林雪俯身检查尸体,从刺客怀中摸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辽东督府"四字。她眉头微蹙:"吴三桂的人?"
"未必。"朱慈烺接过铜牌,指尖在纹路上摩挲,"太明显了,反倒像是栽赃。"他目光转向黑暗中的某处,声音陡然提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寂静片刻后,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月光下,那人一袭青衫,面容清癯,约莫五十岁上下,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洪承畴,参见陛下。"来人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如金铁摩擦。
朱慈烺瞳孔微缩:"洪督师?你不是在辽东督师府吗?何时来的潼关?"
洪承畴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臣接到吴总兵军报,担心潼关有变,故星夜兼程赶来。方才见有刺客潜入行辕,特来护驾,不想陛下武功盖世,倒是臣多虑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更添疑云。洪承畴身为蓟辽督师,位高权重,竟会为区区军报亲自潜入潼关?朱慈烺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分毫:"洪督师忠心可鉴。不过这刺客身上的督府令牌,作何解释?"
洪承畴看也不看那令牌,淡淡道:"辽东督府令牌共有三种,这一种三年前就已停用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慈烺一眼,"倒是与当年魏忠贤余党所用的令牌,极为相似。"
魏忠贤!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朱慈烺脑海。他猛然想起,那黑袍人手臂上的鬼眼刺青,正是当年阉党"五虎"之一的崔呈秀独创的标记!而崔呈秀,正是魏忠贤的义子!
"原来如此"朱慈烺心中豁然开朗,脸上却露出疲惫之色,"今日鏖战一日,朕也乏了。洪督师远道而来,想必也需休息。有事明日再议吧。"
洪承畴深深一揖:"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说罢,身影缓缓退入黑暗,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待他走远,沐林雪低声道:"此人深不可测。"
朱慈烺冷笑:"何止深不可测若我所料不差,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吴三桂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他转身望向商洛山方向,眼中金芒流转:"明日你我就启程前往商洛山。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沐林雪冰雪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担忧:"那吴三桂的'夜不收'"
"将计就计。"朱慈烺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他们想引蛇出洞,我们便来个请君入瓮!"
夜风拂过,卷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悄然落地。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这商洛群山中爆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