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只见李承乾猛地转身,脚步如风,没有丝毫停顿。
径直朝着一直安静站在人群外围、仿佛脱离这喧嚣尘世的白袍少年所在的方向跑去!
他穿过分开的人群,带起一阵微风,很快便冲到了徐澜面前。
此刻的徐澜,正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地逗弄着趴伏在他肩头的小狐狸。
而小狐狸也舒服地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细微惬意的“呼噜”声。
毛茸茸的尾巴还时不时摆动一下。
一人一狐,在这市井烟火之中,自成一片宁静的小天地。
“徐公子!”
李承乾在徐澜面前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因为刚才的疾跑和未消的怒气而微微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令自己恢复平静,随后对着徐澜深深一揖:“徐公子!那边算卦的小老儿实在太过狂妄,目中无人!满口胡言!”
“在下被他气得不轻,却又碍于他年老体衰,不好发作。”
“不知徐公子可否移步,替在下试试那小老儿的斤两。
看看他到底是真有些门道,还是纯粹是个招摇撞骗、欺世盗名的老神棍?”
李承乾很相信徐澜,毕竟仙人就在身边,难不成还能让那老神棍继续逍遥下去?
徐澜闻言,原本逗弄小狐狸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肩头那团毛茸茸的小家伙身上移开,随后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
对方依旧保持着古井无波、超然物外的姿态,仿佛周遭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不得不说,单论气质,此人的确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也好。”徐澜应道,正好他也想见识下对方算卦的本领如何。
毕竟从大宋到大唐,他也从未和这种卦师打过交道。
李承乾闻言,心中顿时欣喜起来,脸上的阴霾更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期待!
“成了!”
“有仙长出手,我倒要看这老神棍还怎么装!”他心中想道。
“徐公子,这边来!”
李承乾嘴角翘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快步在前引路。
徐澜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肩头小狐狸的脑袋。
小狐狸似乎会意,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便安静地趴好。
徐澜迈开脚步,步履从容不迫,白袍纤尘不染,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
他跟在李承乾身后,朝着那被众人围观的算命摊子缓步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内他所吸引,连带着喧闹声都低了几分。
很快,两人便再次来到了那老头面前。
不过他们却是不知,这老头有一个颇为有名的名字一袁天罡此刻,袁天罡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
他微阖着双目,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重新聚焦过来的目光和逐渐升腾的紧张气氛仿佛毫无所觉。
哒哒—
随着徐澜向这里缓步走来,袁天罡似有所感,也将眼睛睁开,向徐澜望去。
而就在他看到徐澜面容的瞬间,便不禁神情微愣。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徐澜身上,根本无法移开分毫,身体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直接僵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其脸上原本古井无波的淡然神情,也被震撼取代。
李承乾看着老头这副如同见了鬼般的呆滞模样,心中也是一愣。
“这老头————”
他眉头微蹙,暗自嘀咕:“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还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怎么见了徐公子,就跟丢了魂似的?”
“莫不是年纪太大,脑子真出了问题?
李承乾心中疑惑更甚。
顿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莫不是年纪太大,脑子真出了问题?得了失心疯?”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这老头看着至少七八十岁了,须发皆白,满脸褶子,瘦得跟麻杆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又整天在这市井街头摆摊算命,风吹日晒,劳心费神,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糊涂了,脑子不清醒了。
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前后五百年没有不能算的”,转眼就被徐公子的气度吓得魂不附体,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想到这里,李承乾心中那口恶气反而消散了不少。
“老头!”
他声音响亮,望向身旁的徐澜:“既然我的姓名你不敢说!我的未来你也不敢算!”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微一顿,语气带着浓浓的戏谑:“那你便算算我这位贵人的吧!”
“我倒要看看你这回能算出个什么东西来!”
说完,他转向徐澜,姿态躬敬地拱手:“徐公子————”
“请您试试这老头的水平。”
徐澜闻言,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头身上。
看着对方那副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直的模样。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只见他声音略带好奇的问道:“不知阁下可否为我算一算————”
徐澜目光深邃,落在老头那双充满震撼的脸上,缓缓开口:“我从何处来?”
话音落下,全场气氛为之一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老头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老头却依旧保持着那副呆愣的模样!
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徐澜,嘴巴微张,仿佛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整个人都如同被冻结了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此刻。
在袁天罡的眼中。
眼前这位白衣少年,仅是站在那里,带给他的冲击,便远超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他袁天罡精研相术数十载,阅人无数!
上至王公贵胄胄,下至贩夫走卒!
其命格气运,面相骨相,在他眼中皆有迹可循,如同掌上观纹!
可眼前这位少年————
他却看不透!
完全看不透!
这少年面容俊逸非凡,气质出尘。
可那五官的每一处细节,眉眼的每一分神韵,以及彼此的组合,都完美得——不似人间应有!
那是一种好似超越了凡俗极致、臻至化境的完美!
毫无遐疵!
浑然天成!
仿佛上天最完美的杰作!
这种完美,让袁天罡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恐惧。
他一生相面,深知人无完人。
再好的面相,也总有细微的不足或缺陷。
那是天地造化,阴阳平衡之理。
可眼前这少年————
他的面容,打破了袁天罡毕生相面所学的一切认知!
这绝非人力所能及!
这分明是————神只之相!
是只存在于传说和想象中,九天之上仙神才该有的容颜!
理性在疯狂地告诉他:
这不可能!
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无缺之人?!
这定是幻觉!是障眼法!
可他的本能,他那浸淫相术数十载、早已融入骨髓的直觉,却在告诉他一—
眼前这位,绝非尘世中人!
这种理性与本能的剧烈冲突,宛若两股狂暴的洪流,在他脑海中疯狂对冲!
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惧!
远超所谓的“恐怖谷效应”!
袁天罡张着嘴,喉咙干涩,想要说些什么,可大脑却一片空白。
所有的相术经验,下卦法门,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深吸一口气,袁天罡方才缓过来一些,同时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此刻在他心中,眼前的少年已是堪称仙人,亦或者怪物的存在,比他此生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恐怖。
袁天罡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徐澜,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一丝徨恐的笑容。
他声音沙哑,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和颤斗:“很抱歉,阁下的问题————”
他话语一顿,随后开口,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我————无法回答·————”
言罢,袁天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浓浓的苦涩和无力:“确实是我能力不足————”
此言一出!
哗—
这边的气氛就仿佛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周围那些原本被袁天罡之前“不能算”的托词弄得有些不满、此刻正摒息凝神等待结果的看客们。
瞬间炸开了锅!
“嘘——!”
“切!果然是个骗子!”
“我就说嘛!这老头故弄玄虚!”
“还什么无所不知?连人家公子从哪来都算不出来!”
“呸!浪费老子时间!”
“6
嘘声、嘲笑声、鄙夷声此起彼伏!
众人看向袁天罡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篾和不屑。
仿佛在看一个被戳穿了画皮的跳梁小丑!
李承乾脸上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心中暗道:“哼!果然是个装神弄鬼的老骗子!”
“在徐公子这等真正的神仙面前,立刻便露了馅!”
然而—
他们却不知道。
袁天罡这句看似认输服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的话语。
若是传到天下那些精研易理、通晓卜筮的卦师耳中,将会引起何等惊涛骇浪!
要知道,眼前他可是袁天罡啊,是相术一道上,足以开宗立派、一言一行都能被后世奉为圭臬的传奇人物!
是能凭一双眼,断人一生富贵贫贱、吉凶祸福的活神仙!
是连帝王将相都要礼敬三分、奉若上宾的存在!
他的相术造诣,早已臻至化境,堪称当世卦师仰望的巅峰,是无数后辈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在卦师们眼中,他早已是真正的半仙,与神明无异!
可如今,这位被他们奉若神明的袁天罡!
竟亲口承认,算不出眼前这位白衣少年的来历,是自己“能力不足”!
这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足以震碎当世所有卦师的世界观,让他们怀疑自己毕生所学,是否只是一场虚妄!
毕竟就连袁天罡这种活神仙般的存在,都不得不说自己“能力不足”,那天下岂还有能力足够的卦师?
不过虽说周围气氛无比喧闹嘲弄。
但此刻,身处风暴中心的袁天罡却对周围的嘘声和鄙夷,恍若未闻。
哪怕被千夫所指,又如何?
若是被人们说几句就道心破碎,那便不是他了!
袁天罡深吸一口气。
心中那因无法看透徐澜而燃起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作为卦师,而且还是千古留名级别的顶级卦师,他又怎会轻易服输?
既然相面不行————
那就卜卦!
他就不信,以自己浸淫此道数十载的功力,加之这传承自上古的龟甲卜筮之法!
还探不出这位神秘少年的一丝根脚!
毕竟,八卦乃人文初祖伏羲所创,蕴含天地至理,能沟通阴阳,演算天机!
即便是在那些流传千古的传说中。
也不乏有惊才绝艳的凡人卦师,凭借精深的易理和强大的意志,以凡俗之躯,通过八卦推演,硬生生窥探到仙神行踪、甚至其真实身份的记载!
想到此处。
袁天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不再尤豫,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那枚色泽古朴、纹路斑驳的龟甲。
随即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袁天罡的神情变得专注、肃穆,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龟甲、与身下的八卦图融为一体,进入了某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徐澜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袁天罡的动作。
对于这所谓的“下卦”,他确实感到一丝新奇。
毕竟,这种试图以凡人之力窥探“天机”的手段,他也是没见过的。
他很好奇,这老头,究竟能算出些什么?
若是真让他算出个什么东西来,那就有趣了。
只见袁天罡口中咒文声渐急。
他握着龟甲的手,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缓缓摇动。
龟甲内部,几枚古老的铜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叮当”声。
这声音不大,却好似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中,清淅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渐渐地,袁天罡摇动龟甲的动作越来越快,他枯瘦的手臂上,青筋微微贲起!
额头上,更有细密的汗珠开始渗出。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仿佛整个心神都已沉浸在那龟甲内部铜钱碰撞的韵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