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只见黑衣人涕泪横流,手脚并用地爬到慧明脚边,死死抓住他的僧袍下摆,声音嘶哑地哭喊:“主持!主持您信我啊!!”
“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啊!!”
“那东西——它拍我肩膀!冷冰冰的!不是人手!!”
“那就是鬼!我敢保证它就在观里!就在那院子里!!”
他语无伦次,眼神涣散,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恐怖的经历中无法自拔。
慧明住持看着脚下这个状若疯癫的手下,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他派去探查通明观虚实的得力干将,竟然被吓疯了,还带回如此荒谬绝伦的“鬼话”!
这简直是对他,对弥勒寺的莫大侮辱!
“废物!”
慧明住持猛地一脚踹开黑衣人,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极度的不耐烦和厌恶:“让你去探个道观,你倒好!”
“自己胆小如鼠,被些风吹草动吓破了胆,还敢回来妖言惑众?!”
“什么鬼不鬼的!这世上哪来的鬼?!”
“我看你是被那些牛鼻子老道使了什么障眼法,迷了心窍!”
他越说越气,看着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口中还在喃喃“有鬼”的黑衣人,心中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来人!”
慧明住持厉声喝道。
立刻有两名身材魁悟的武僧应声而入。
“把这个丢人现眼、胡言乱语的疯子拖下去!”
慧明住持指着地上的黑衣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关进静室!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是!”
两名武僧面无表情,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黑衣人。
黑衣人被粗暴地拖起,双脚离地,口中依旧发出含糊不清的鸣咽和惊恐的吃语:“鬼——有鬼——它跟着我——别过来——”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神涣散,显然已陷入半疯癫状态。
武僧们毫不理会他的挣扎和呓语,如同拖拽一件破麻袋般,将他拖出了禅房。
黑衣人被拖过门坎时,脚踝重重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庭院黑暗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这诡异的一幕,让旁边几个小沙弥看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禅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却并未散去。
慧明住持独自站在摇曳的烛火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踱步到窗边,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锐利如鹰集隼,死死盯向通明观的方向。
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通明观——”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忌惮。
刚刚那黑衣人虽然疯了,但他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绝非伪装。
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能把一个心狠手辣、经验丰富的探子吓成这般模样?
首先,那绝不可能是简单的“障眼法”!
慧明住持的眼神越发森冷。
无论那通明观里有什么古怪,是人是鬼,还是那些牛鼻子老道耍的什么阴毒手段——
他都必须弄清楚!
夜风吹过,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将慧明住持映在墙上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
翌日清晨。
天光微熹,薄雾未散。
李承乾早早便起身,整理衣冠,神情躬敬地候在徐澜暂居的厢房外。
他见徐澜推门而出,立刻上前一步,深深作揖:“仙长安好!”
姿态谦卑,全然不见半分太子威仪。
任谁也想不到,这鞍前马后、躬敬有加的年轻人,竟是大唐储君。
徐澜目光扫过他殷勤的模样,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称呼我,唤我徐公子即可。”
李承乾脸上挂着热切笑容,点了点头,随后亦步亦趋跟在徐澜身侧。
两人缓步走出通明观。
清晨的楚州城,街道上行人渐多。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李承乾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着周围行人的议论。
“前几日天上飞过去的那道白光——”
“那定是仙人!除了仙人,谁还能在天上飞那么快?只是不知道,仙人究竟出自何方?”
“通明观的道长说,那是他们供奉的黑煞将军显圣!”
“弥勒寺的和尚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说那是佛祖座下降龙罗汉!”
听着这些绘声绘色的描述。
李承乾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翘起。
他心中暗道:“一群凡夫俗子!”
“你们议论纷纷,猜测不休——”
他自光悄然瞥向身旁那身姿挺拔、白袍胜雪的徐澜,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优越感:“却不知——真正的仙人,就从你们身边走过!”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他心头涌起一股隐秘的快意。
“”
仿佛掌握着天大的秘密,俯瞰着芸芸众生。
然而,就在这时。
前方街角处,一阵骚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一群人围拢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群中央。
一名身形瘦削、留着花白山羊胡的老者,端坐于一张铺着八卦图的褐色布匹前。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面容苍老,皱纹深刻。
此刻,他面前正跪着一名神情激动、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苦苦哀求:“老先生!求您了!再给我算一卦吧!”
他声音带着哭腔:“就一卦!求您指点迷津!”
老者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
他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清淅地传入周围每个人耳中:“不是我不给你算——”
他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一丝悲泯,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指望我给你算命——”
他轻轻叹息一声,话语微顿,声音低沉:“却怎知这命数早已定下?你这般又何须强求呢?”
话音落下。
那中年男子浑身剧震!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要跪倒磕头!
但老者却眼疾手快,伸出枯瘦的手掌稳稳扶住了他。
动作看似随意,却颇为有力。
老者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中年男子,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人心。
中年男子对上老者的目光。
浑身剧烈颤斗起来。
最终,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呜哇——!”
他嚎陶大哭起来,声音凄厉绝望。
随即,他挣脱老者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消失在街道尽头。
如此震撼的一幕,顿时引得周围路人一片哗然!
“天啊!那老头——”
“他刚才说什么了?怎么那人哭成那样?”
“不知道啊!就说了几句——好象挺玄乎的!”
“我看这老先生,怕不是真有几把刷子!”
“对啊!你看他那眼神,那气度——不象是一般算命的!”
“说不定真是能人异士!”
议论声此起彼伏。
不少人看向老者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李承乾也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他低声对身旁的徐澜问道:“仙长,您觉得此人如何?”
徐澜闻言,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端坐的老者。
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并未回答。
李承乾见状,眉头微蹙,心中颇为疑惑,莫非就连仙长也看不透此人的底细?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敬畏的路人。
又看了看端坐不动、神情淡然的老者。
忽然!
他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明白了什么!
只见李承乾眯起双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仙长,我明白了!”
徐澜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你明白什么了?
李承干笑了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笃定和一丝不屑:“方才那中年男人,定是这老头请来的&039;托”!”
他指着那两人方才的位置,目光又扫过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冷哼一声:“两人的交互如此夸张,哭天抢地,定然是演的!”
“您看!这附近被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就是表演的结果!”
李承乾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哼!在我面前招摇撞骗被碰见,看我怎么整治他!”
话音落下,李承乾不再尤豫,他脚步一抬,身形如风,快速凌厉地向前走去!
哗—
人群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
不多时,李承乾径直走到那老者面前站定。
老者依旧端坐,手中持着一枚色泽古朴、纹路斑驳的龟甲,气质沧桑。
此刻,他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睁开了双眼。
而就在他睁眼的瞬间!
哗—
李承乾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
那老者的眼神——着实令他心惊。
沧桑,深邃!
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看透了人间百态!
平静无波,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智慧与悲泯?
这眼神,绝非寻常江湖术士所能拥有!
李承乾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
原本气势汹汹、准备兴师问罪的感觉,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
他心中不由暗道:“这老头——不简单——”
他难以想象,一个市井算命的,怎会有如此沧桑深邃、仿佛沉淀了千年的眼神!
就在这时。
老者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沙哑道:“这位公子——”
他自光平静地落在李承乾身上:“您可是来求卦的?”
李承乾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轻咳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抱在胸前,可那原本的强硬姿态,却已消失不见。
随后,他微微一顿,目光带着审视,淡淡道:“是的。”
“不知你能算什么卦?”
老者闻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在李承乾脸上停留片刻。
那眼神格外深邃,让李承乾感觉浑身不自在。
可随即。
老者忽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带着一种豪迈之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老者笑声渐歇,他目光灼灼直视李承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气:“公子!”
他声音洪亮,语出惊人:“您想算什么?老朽便能给您算什么!”
他目光扫过周围目定口呆的众人,声音带着无比的笃定和自信:“前后五百年!”
“帝王将相、贩夫走卒,乃至星辰变换、地动山移——”
老者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老朽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轰!
此言一出,整个街角都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豪言震懵了!
李承乾更是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看似普通的老者!
前后五百年?!
帝王将相、贩夫走卒;星辰变换、地动山移?
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这怎么可能?!
这都已经不是狂妄能形容的了!
这分明是疯了!
短暂的死寂后。
人群便直接炸开了锅!
哗——
“我的天老爷!这老头说什么?!”
“前后五百年、无所不知?!”
“开玩笑的吧?!他以为他是谁?神仙吗?!”
“疯了!这老头绝对疯了!”
“对啊!他要是能知道五百年后的事,那他还是人吗?!”
“别说五百年后了!五百年前是什么时候?那可是东汉!他怎么可能知道东汉发生了什么?!”
”
各种质疑、嘲讽、哄笑声骤然爆发,宛若潮水般涌向那端坐的老者。
所有人都觉得这老头要么是失心疯,要么就是吹牛吹破了天!
然而面对这如同海啸般的质疑和哄笑,那老者却依旧端坐不动。
他神情淡然,甚至带着一丝惬意,仿佛周围那喧嚣的议论声,不过是拂过耳边的微风。
而他虽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却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脸上非但没有丝毫露怯,反而那淡然的神情,更显高深莫测。
李承乾紧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老者。
他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这老头的狂言,太过匪夷所思!
可对方那沧桑深邃的眼神,以及此刻面对千夫所指的淡然气度——却又让他隐隐觉得,此人或许真有几分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