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村。
钱掌柜躬着身子，脸上堆满笑容。
他的身后，精致锦盒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泽，散发着浓郁药香。
还有用红绸系紧的布包鼓鼓囊囊，隐约透出银锭的棱角。
琳琅满目的“薄礼”，将这处空地堆得满满当当。
如此震撼的场景，让远远围观的村民们看得眼晴发直，呼吸都忘了。
林峰和他的弟弟妹妹更是目定口呆，嘴巴微张，喉咙里象是堵了块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银财宝堆在一起！
而作为当事人，钱掌柜的心此刻却在狂跳不止。
他将自已献礼的姿态放到最低，礼仪上挑不出半点毛病，可眼角的馀光却向徐澜所在的方向警着。
他很期待那位仙长能看上这些礼物一眼。
哪怕只是对其中某件东西流露出一丝兴趣！
甚至只是微微颌首，只要有一丝认可，他钱某人今日就要迎来泼天的富贵了！
然而一徐澜的目光，只是极其随意地扫过那一车车的“薄礼”。
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仿佛那些金银珠宝、稀世药材，在他眼中与尘埃无异。
少年收回目光，继续逗弄起肩头一只正梳理毛发的小狐狸。
见状，钱掌柜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
“仙长他根本—看不上这些东西！”
钱掌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莫大的失落感自他心头升起。
精心准备的重礼，耗尽心思的巴结—
在对方眼中，却如尘埃一般，连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巨大的挫败感狠狠击中了他。
钱掌柜强撑着笑容，但嘴角的肌肉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我——我还有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钱掌柜在心中质问自己，同时飞速盘算着。
“除了这身铜臭，以及在宿豫县这点产业和人脉——””
“我钱阳还有什么能入仙长法眼？！”
“没有！什么都没有！”
“身份？不过一介商贾贱籍！”
“权势？在真正的仙神面前，县令都如蚁，何况是我？！”
“关系？攀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世俗的纽带都脆弱得可笑！”
“我—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奢求那虚无缥缈的仙缘！”
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淅的。
若是连向仙长奉上金银的资格都没有，那他便再无筹码。
虽说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可失落和不甘依旧啃噬着他的内心。
钱掌柜下意识地抬起头。
目光下意识转向仙长身侧那神情还有些茫然的年轻猎户。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峰身上时。
浓烈的艳羡和嫉妒，便猛地冲上心头！
“凭什么？！”
“这小子！！”
钱掌柜的瞳孔微微收缩，在心里怒骂：
“他一无所有！！”
“要身份没身份！不过是个穷山沟里的贱户猎手！”
“要地位没地位！连县衙的衙役都能对他呼来喝去！”
“要钱财？更是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饱！”
“权势？人脉？背景？他哪一样沾得上边？！”
“可偏偏———偏偏是他！！”
钱掌柜虽然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可这神情已是有些绷不住了：
“偏偏是他！撞上了这泼天的仙缘！！”
“凭什么他能站在仙长身侧？！”
“凭什么他能得见仙颜，甚至———甚至可能得到仙长的青睐？！”
“若是我若是我能有他这般机缘“哪怕只是万分之一—”
“我钱阳倾家荡产，豁出性命也甘之如怡啊！！”
他看着林峰那简陋到不堪入目的破屋、其身形消瘦的弟妹。
这般生活，与他相比，简直卑微到了极点！
可再看看此刻。
林峰虽然依旧穿着破衣烂衫，却站在那位白衣仙长身侧，仿佛沾染了无上荣光！
这种反差感，在钱掌柜的心里翻腾起来，刺得他生疼。
痛！
痛彻心扉！
浓郁的酸味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还是他不知晓，徐澜曾给予过林峰两个选择，其中一个甚至是成为一国之主。
而他却只选了一块金子—
若是让他知晓，估计会狠狠臭骂林峰的不识抬举。
然而，所有这些情绪，艳羡、嫉妒—
都只在他心中电光火石般翻腾了一会儿。
作为一个在商海沉浮数十年、深谱生存之道的精明商人。
钱掌柜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当一条路彻底走不通时，必须立刻止损！
并且，要尽可能地从废墟中，扒拉出最后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绝不能空手而归！
更不能—彻底得罪人！
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随即，那原本僵硬的笑容，竟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负面情绪都强行压下去。
随后，钱掌柜对着徐澜的方向，将腰弯得更低躬身道：
“仙长大人，小人斗胆禀告！”
他喉咙滚动，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斗，仿佛激动得难以自持：
“今日小人冒昧前来，所携这些微末之物———”
他微微侧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礼物：
“其中亦有宿豫县父母官，张县令张大人对仙长的一片赤诚敬仰之心！”
他刻意加重了“张县令”三个字的语气。
随即，他语速加快，声音更加“诚恳”：
“张大人得知仙长降临大林村，心中亦是万分激动，恨不能即刻前来拜谒仙颜！”
“奈何县衙公务缠身，一时难以脱身，故而特意委托小人，先行一步，代为奉上些许心意！”
“以表张大人对仙长的尊崇与热切期盼！”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
仿佛他今日前来，根本不是为了自己攀附仙缘。
而是纯粹为了替那位“日理万机”、“心系仙长”的张县令跑腿送礼！
姿态放得极低，将功劳全数推给了张明远。
话音落下。
钱掌柜依旧保持着那副极为谦卑的姿态。
但他眼帘低垂，眸中却是闪过一丝精芒。
成了！
这步棋，他走对了！
既然仙缘无望，攀附不成。
那么——至少，他钱阳没有白跑这一趟！
方才那番话说出，便相当于他替张县令在仙长面前露了脸，递了话！
这份“代为传话”、“代为献礼”的人情，张县令无论如何也得认下！
日后在宿豫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张县令对他钱家，总得多几分照拂吧？
虽然这与那虚无缥缈、一步登天的仙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总好过血本无归！
这便是他钱阳！
一个在商言商、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永远懂得审时度势，永远知道如何将手里的牌，打出最后一点价值！
这便是他的算计！
也是他给自己所留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