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双脚刚一落地,踩到的便是自家院落门前那熟悉的泥土地面。
这一刻,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耳膜嗡喻作响。
“这、这怎么可能?!”
“方才,我还在山上啊。”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脚下所站立的地面,又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破败的茅草屋,歪斜的篱笆笆墙,院子里几只正低头啄食的瘦削母鸡—
这里,的确是他家没错。
然而就在片刻之前,他明明还在山上那座佛狸祠里!
虽然那股托举着他冯虚御风的浩瀚力量,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他还是感到了残留的眩晕感,这种感觉令他虽然站在地面,却有些发虚,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
同时,当他回想那在空中翱翔的感觉,便有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尚未平复的心神。
“真的飞回来了——”林峰咽了下唾沫,声音有些艰难的说道。
“这莫非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缩地成存”,仙家手段?!”
他现在还感觉自己处于梦中。
那般长的崎岖山路,竟只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跨越了,这完全超出了他认知的极限。
“扑棱棱一—!”
“嘎!嘎嘎!”
与此同时,几只正在泥地里悠闲刨食的母鸡和羽毛脏污的鸭子,被这从天而降的两人惊得炸了毛!
它们惊恐地扑扇着翅膀,连滚带爬地四散逃窜,尖利的叫声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啊!”
“这、这是怎的了??”
一声稚嫩短促的惊呼从茅屋门口传来。
只见那扇虚掩着的屋门被一只小手悄悄推开,露出一条缝隙。
随后两个小脑袋一上一下,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他们正是林峰的弟弟林宝和妹妹林小丫。
林宝约莫七八岁,小丫才五六岁。
兄妹俩都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虽不至于面黄肌瘦,但也有些消瘦。
他们原本正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用破碗底碾碎一些草籽谷壳,喂着那几只鸡鸭。
可突如其来的刺耳呼啸风声和鸡鸭的惊叫,吓得他们立刻缩紧了脖子。
此刻,两双圆溜溜带着紧张的眼睛,死死盯着院中从天而降的两个人影。
而当看清其中一人的容貌时,林宝嘴巴微微张开,完全忘记了害怕,只剩下困惑。
他望着自己的二哥林峰一此时,二哥脸上的脸色很奇怪。
既有惊魂未定以致的煞白,又混杂着深深的敬畏,整个人的身体都似乎石化一般,动作僵硬。
接着,林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林峰身边的那个人。
那是一位身着白色衣袍的少年郎。
那袍子干净得不可思议,仿佛纤尘不染,在山野陋室的映衬下,散发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光辉。
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逸非凡,带着一种林宝从未见过的气质。
既象是出尘的仙人,又隐隐透着一股让他感到畏惧的霸道之感。
“想来便是县里的富绅和官老爷,都没有这般气势!”林宝呆呆愣愣的望着徐澜,在心里暗道。
“二哥——”林宝怯生生地开口,目光转移到林峰身上。
他想起方才二哥从天而降的场景,小脸上满是茫然,“你是怎的飞上天了?”
他的目光在依旧有些腿软的林峰,和那气度非凡的白衣少年之间来回转动,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林小丫胆子更小些。
听到哥哥说话,非但没敢出来。
反而“嗖”地一下,把整个身子都藏到了门板后面。
随后只露出一只眼晴,紧张地偷看着那个让她感觉又好看又害怕的白衣陌生人。
她的小手紧紧揪着门框边缘,指节都有些发白。
林峰被弟弟的问询声惊醒,瞬间一个激灵,额头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他猛地回过神来,心中暗叫不好。
仙长当面,他却忘了告知弟妹应当第一时间向其行礼问好若是让仙长生了不满,那可如何是好?
“快!快出来!”
林峰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手忙脚乱地朝着弟妹招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催促:
“阿宝!阿丫!别躲着!
快过来向仙长行礼!这位是你兄长三生有幸方能得见的真正仙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躬着身子,朝徐澜的方向连连作揖。
青年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激动,与其身后家徒四壁,几乎一贫如洗的茅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见状,徐澜也是不由在心中感慨,这家伙倒也是很想进步啊。
属实太上道了。
阿宝被二哥的急切语气吓了一跳,身子一抖。
他虽然不太明白“仙人”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二哥口中的“仙人”,到底掌握着何种程度的力量。
但看到二哥那无比躬敬,甚至徨恐至极的态度,也知道眼前这个白衣少年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反应过来后,便没有尤豫,当即拉着门后的妹妹,迈着小步子,怯生生地挪到了门口。
阿丫依旧躲在他身后,只敢露出半张小脸,大眼晴里满是害怕。
“林宝见过仙长!”林宝拉着妹妹认真行礼道林峰见弟妹总算出来并且行礼,这才心中稍安。
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窘迫感淹没。
他猛地想起,自己先前光想着请仙长来家中,却忘了自己家这环境是如此简陋。
似仙长这般的仙人,遨游天穹都轻而易举,想来定是去过天宫,与诸般仙神坐而论道的!
而他竟然把仙长请到了这样不堪入目的家中。
“望、望仙长恕罪!小人家里寒酸,实在实在污了仙长法眼!”
林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羞愧和徨恐,手足无措,虽然都已经站在了门口,可却做不出下一步动作。
他慌忙侧身,几乎是半躬着腰,伸手指向那低矮破旧的茅屋门口,“仙长快请进屋!
快请!”
徐澜见状,却是并未怪他,而是笑呵呵的道: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待你日后有机会提升自我,哪怕环境再简陋又如何呢?”
林峰闻言,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他虽然听出来了仙长是在跟他讲道理,但他却听不懂。
果然,仙长就是仙长,能文能武!
“小人晓得了!!必当谨记仙长教悔!”虽然没听懂,但林峰还是极为躬敬的说道。
“那便先进屋吧。”徐澜微笑道。
小狐狸也跟着叫了一声。
林峰闻言微愣,未曾想仙长竟然毫不在意他家这般简陋环境。
喉咙滚动了下,他不敢让仙长久等,动作快得有些跟跑直冲到门前。
随后一把将那摇摇晃晃的破木板门完全推开,发出“哎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屋内的景象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午后斜照进来的光线中。
屋门有些破损和划痕,其内一扇糊着破麻布的小窗透进些许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淡淡的霉味和干草的味道。
屋内的陈设简单得令人心酸,甚至可以说是贫瘠。
一张歪歪扭扭、桌面布满裂纹和污渍的矮木桌靠墙放着。
桌旁只有两条板凳,其中一条凳腿明显短了一截,用石头垫着才勉强站稳。
墙角则铺着一张厚厚的、边缘已经破烂的草席,上面堆着两床同样打着补丁的薄被褥这显然就是他们兄妹三人的“床铺”。
地面上散放着几个黑乎乎的瓦罐,其中一个敞着口,里面放着些杂粮。
墙边靠着几件简陋的农具和一根鱼叉,除此之外,几乎空空如也。
林峰面色滚烫发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手忙脚乱地在屋里唯一那张破桌子前忙活,用相对袖子拼命反复地擦拭着板凳。
“仙长您坐!您快请坐!”他声音发紧,眼神里全是徨恐不安。
生怕仙长看到这景象转身就走,或者流露出哪怕一丝嫌弃。
可随后他象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脸色更白了。
对了!
既然是有客前来,而且还是贵客,那他定然是要待客的!
总得给仙长奉上点什么!
林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在县城里看到过的酒楼和茶楼。
可无论是酒还是茶,他家里都没有林峰急得额头冒汗,慌忙转身,冲到墙角一个用破布盖着的简陋木柜前。
他几乎是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打开柜门,在里面急切地翻找着。
然而,柜子里东西少得可怜,只有几件破旧衣物和几个陶碗陶罐。
他翻来复去,动作越来越急,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终于,他翻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但边缘有个小缺口的粗陶碗。
而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一件器血了。
他双手捧着这唯一的陶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又象是捧着烧红的烙铁。
林峰看看碗,又看看徐澜,嘴唇懦着,脸上涨得通红,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
“仙长,小人实在实在找不到能冲泡的茶饮,家中实在太过清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强烈的窘迫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他觉得自己简直罪该万死,主动邀请仙长屈尊降贵来到如此地方,还拿不出半点象样的东西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