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太监便捧着一个精致托盘快步返回，托盘之上则放着青玉酒盏和酒壶。
李世民没让他跟随身后，直接伸手接过托盘，不再言语，转身朝着御花园深处走去。
月光如水，洒落在寂静的宫苑，洒在地上，反射着清冷的光。
虫鸣唧唧，更添几分寂聊。
李世民穿过回廊，绕过假山。
最终，在一座小巧玲胧的八角亭前停下脚步。
亭子建在一方风格雅致的池塘边，周围环绕着几丛翠竹。
月光通过竹叶缝隙，在亭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世民步入亭中，在冰冷的石凳上坐下，并将托盘轻放于前方的石桌。
他拿起酒壶，拔开壶上的塞子，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随后直接仰头灌下！
一杯接着一杯。
腹中暖意顿生。
接连几口烈酒下肚。
李世民的脸上也渐渐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他放下酒盏目光投向亭外。
深邃的夜空，一轮孤月高悬。
清冷，姣洁，亘古不变，俯视着人间沧桑。
李世民望着那轮明月，怔怔出神。
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时而灌一口酒。
亭内一片死寂。
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虫鸣，以及李世民那粗重而略显压抑的呼吸声格外清淅。
不多时，大半壶酒便已下肚。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窜动，头脑也有些昏沉，令他脸颊滚烫，眼神迷离。
就在这时。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楚州刺史密报中描述的景象：
仙人御风而行，白光撕裂长空，无数百姓亲眼目睹————以及太子亲随传来的消息，太子被仙人带走，不知所踪————
李世民喉咙滚动了一下，只感觉太阳穴又要涨起来了。
他轻叹一声，望着那轮清冷的孤月，幽幽开口，声音带着茫然：“这世上————”
“当真有仙人吗？”
他先前并不相信世上有仙。
认为那不过是愚夫愚妇的妄言，或是方士道人的障眼法。
可如今————
楚州传来的消息，言之凿凿。
无数百姓亲眼所见，众口一词。
更有太子亲随亲眼目睹太子被带走————
由不得他不信！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忽的，他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带着几分忧绪。
“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拿起桌上的酒壶往另一个杯盏倒去。
哗啦—
酒液倾泻而出，在月光下闪铄着琥珀色的光泽。
他将酒盏斟满。
随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只见李世民一手持盏，一手扶着亭柱，对着那轮高悬的明月，遥遥举起酒盏一他醉眼朦胧，脸色酡红，声音带着醉意，朗声道：“仙人啊！”
“您若真的存在，在这般冷清的明月下————”
这位帝王的声音带着寂聊和不满：“为何不下凡来————”
说到这，李世民猛地将酒盏向前一送：“与朕一酌！”
话音刚落！
哗—
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天穹之上，那轮清冷的孤月中，一道白影大袖猎猎，黑发如龙般狂舞，飘然而降。
见此一幕。
李世民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瞬！
哗—
那白影已飘然落在亭中，稳稳地坐在了李世民对面。
动作轻灵飘逸，不带一丝烟火气。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方才从天而降的震撼一幕，不过是幻觉。
月光如水，洒落亭中。
李世民喉头滚动，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
只见来人一袭白袍胜雪，纤尘不染，袍袖宽大，绣着北斗七星纹路，在月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晕。
一头乌黑长发，仅以一根银色丝线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额前。
其人面容俊逸非凡，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天最完美的杰作，毫无遐疵。
尤其那双眼睛，深邃如渊，平静无波，可又带着霸道之意。
气质更是出尘，潇洒飘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李世民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还保持着举杯邀月的姿势，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那醉醺醺的红晕都凝固了！
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醉得太厉害，出现了幻觉！
否则怎会有人从天而降？！
而且如此风姿，如此气度。
这、这分明是————仙人？！
就在李世民呆若木鸡之际。
那白袍少年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李世民那副目定口呆的模样，声音清朗，带着一丝玩味：“唐王夜半邀仙人对酌————”
他话语微顿，目光落在李世民手中的酒盏上：“倒是好风采。”
少年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李世民耳中。
仿若惊雷炸响，令李世民浑身猛地一颤！
他从巨大的震撼中惊醒过来，旋即死死盯着眼前这谪仙下凡般的少年，声音嘶哑颤斗：“你、你可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徐澜闻言，轻轻摇头。
李世民满脸不信，他指着亭外的夜空，声音带着质疑：“你既然不是仙人，怎能凭虚御风、从天而降？！”
他目光锐利道：“不知阁下可否将您的名号说与朕听？”
徐澜笑了笑，端起李世民方才放在石桌上的酒盏，随意地晃了晃。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映着月光。
他缓缓开口，笑道：“现在我却是没有什么名号的。”
“但在未来————”
“会有人称我为九天荡魔翊圣真君”。
”
徐澜微微一顿，补充道：“当然，兵主”、霸王”这样的称谓，也是有的。”
他放下酒盏，望着李世民那张颇为骇然的脸上，微笑道：“只不过，这些都不是这个时代发生的事。”
李世民：
”
他听完徐澜这番话，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九天荡魔翊圣真君？！
霸王？！
兵主？！
这都是些什么名号？！
怎的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吓人！
而且————
他喉咙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都起这般名字了————”李世民瞪着徐澜，难以置信：“还说你不是仙人？！”
除此之外，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眼前少年仙人最后那句：“这些都不是这个时代发生的事————”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不难理解，分明是在暗示他来自未来。
亦或者，有个更合理的解释，那便是————他虽身处现在，却通晓未来，或者说，也将于未来继续存在。
这————
李世民只觉得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荒谬感。
不过一想到对方是长生不死的仙人，他便也释然了。
虽然他有点怀疑自己自己是不是做梦了。
亦或者已经因醉酒而产生幻觉。
不过此刻醉醺醺状态下的他，却不想深究原因。
李世民看着徐澜那平静却深邃的眼眸，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警剔的想法。
相反，心中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和亲近感。
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仙人，而是一位能让所有人都渴望、
追求的完美存在。
李世民摇了摇头，将心脑海中诸多繁杂的思绪抛开，随后拿起桌上的青玉酒壶。
他神情郑重，亲自为徐澜面前的酒盏，再次斟满琥珀色的酒液。
酒香四溢。
随即，他咧嘴，露出一抹豪放却带着醉意的笑容。
“什么仙人不仙人的————”
他声音带着醉醺醺的随意感，端起自己的酒盏，对着徐澜的方向虚敬一下，真诚道：“在这明月下都没什么好纠结的！”
“您既然听到朕的请求从天宫下凡————”
“那便请与朕对酌，饮下这杯酒吧！”
徐澜看着李世民递来的酒盏。
此刻的李世民显然已经醉了，浑身酒气，眼神迷离，脸颊酡红。
但他递酒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豪迈和真诚。
徐澜轻轻接过那盏温润的青玉酒盏。
随即，在李世民的目光注视下，微微仰头，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
温润绵长，毫无半分辛辣刺鼻之感。
反而带着一股奇特的醇香，如同琼浆玉液，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甘甜。
直到酒入腹中，一股暖意才缓缓荡开，温煦四肢百骸。
这御酒，果然不凡。
徐澜放下酒盏，目光落在醉醺醺的李世民身上。
只见这位大唐天子，此刻正用手撑着额头，眼神迷离，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但眉宇间，却依旧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
徐澜开口道：“唐王坐拥如此大的领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么看上去还这般闷闷不乐的样子？”
李世民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放下撑着额头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叹息声充满了无奈和沉重。
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灌下。
好半晌，他才抬起醉眼，望向徐澜笑道：“仙人你这就不知道了，虽然朕乃是帝王，可终究只是凡人————”
他顿了顿，指着自己的心口：“朕也会受到世俗诸多事情的烦扰————”
言罢，李世民便陷入了沉默。
不过没多久，他便借着酒劲，问出了心中最深的忧虑。
“不知您可还认识其他仙人？”
“实不相瞒，我那太子名唤李承乾，便是在楚州被一位仙人带走————”
“虽然据太子亲随传来的消息，那位仙人对太子并无恶感————甚至是有好感，想带其修炼。”
“可这样一来，若是太子沉迷修炼，久久未归，又或者碰上观棋烂柯”之事，等他再回大唐时，已是千年之后————”
“那这大唐的太子，又该让谁来当呢？”
“难不成朕还要再重新培养一位吗？”
徐澜闻言，面色古怪地看着李世民。
他心中暗道：“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现在倒是对李承乾关心的紧。”
“但历史上那个把儿子逼到起兵造反的也是他。”
“若是让他知道未来的走向————”
“不知会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
李世民似乎察觉到了徐澜那古怪的目光。
他醉红的脸上，神情陡然变得郑重起来！
只见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微微摇晃，随即对着徐澜，深深一揖，姿态躬敬，甚至带着一丝恳求：“若是您能见到那位仙人————”
“不知可否托其多照看一下承乾？让他早日归来？”
徐澜看着李世民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微微颔首。
他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带着玩味：“此事————”
“我应下了。”
毕竟，李世民口中的那位“仙人”，正是他自己。
而李承乾那小子，此刻正在天竺“历练”呢。
李世民闻言，拿起酒壶，再次为徐澜斟满酒盏。
他端起自己的酒盏，对着徐澜，咧嘴笑道：“那便多谢仙长了！”
“有您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两人再次对饮一杯。
酒液入喉，暖意融融。
李世民放下酒盏，醉眼朦胧地望着徐澜。
不知为何，他越看眼前这位仙人，越是觉得顺眼。
那俊逸非凡的容貌，超然物外的气质，深邃如渊的眼眸————处处都堪称完美，让人发自本能的想要接近他。
这感觉极其奇妙。
李世民并不知道，这并非他个人的错觉。
而是身为凡人，对于超越凡俗、臻至完美的存在，一种本能的向往和吸引。
此刻，他只觉得与这位仙人相处，格外舒心。
他借着酒劲，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好奇：“仙长————”
“您凭虚御风，逍遥自在，不知一日能行多远？是否能日行千里？”
徐澜闻言，轻轻一笑，随意道：“千里之遥，何需一日？”
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平静开口：“半个时辰足矣。”
李世民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醉醺醺的红晕都褪去了几分。
半个时辰？！
便能行千里？！
这————
在这个时代，人们对速度追求的极致，也不过“日行千里”了。
可对仙长来说，半个时辰便能行千里，这未免太过恐怖了————
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