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训练馆，所有的球员都严阵以待。
哈里斯和尤纳斯将球员们分成红白两组，开始进行五对五的半场攻防演练。
演练的内容，正是上午反复强调的挡拆战术
只不过，从二人配合变成五人整体之后，问题的暴露变得更加集中和直观。
矛盾，在第一次进攻中就爆发了。
王溯所在的红队进攻，他持球和巴特尔在高位打挡拆。
按照战术布置，王溯突破吸引包夹后，另一侧的李楠应该利用队友的无球掩护，跑向底角，创造出一个投篮机会。
王溯的处理无懈可击，他一个加速就吸引了白队两名球员的防守，并且在第一时间将球精准地传向了底角。
然而，球到了，人却不在。
李楠并没有坚决地执行无球跑动，他在跑到一半时看到王溯吸引了防守，便停下脚步，习惯性地伸手要球，试图在自己更舒服的四十五度角进行攻击。
而拆开之后应该负责给李楠再做一个掩护的巴特尔，只是象征性地站了一下，根本没起到任何阻挡作用，人已经懒洋洋地往内线走了。
球就这样被传丢出了边线。
“停！”尤纳斯尖锐的哨声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他铁青着脸走到场上，指着李楠，毫不客气地用英语质问：“你在干什么？你的战术位置是底角！为什么停在那里？”
陈夏立刻在一旁翻译。
李楠的脸涨得通红，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处理出了问题，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梗着脖子，低声辩解道：“我觉得那个位置机会更好————”
“你觉得？”尤纳斯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是用脑子打球的地方！不是用你廉价的直觉！战术纪律！懂吗？如果每个人都“你觉得”，那我们还练什么战术？！”
接着，他的矛头又转向了巴特尔。
“还有你！你的掩护呢？你是去散步的吗？你的任务是为射手挡出空间！不是让你提前去篮下抢位置！”
巴特尔自恃功勋老将，被一个外教当着所有小辈的面如此训斥，脸上也不好看，嘟囔了一句：“跑来跑去，球都摸不到，这有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安静的球馆里，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楚。
听到陈夏的翻译之后，尤纳斯的脸色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场边的助理教练阿的江见状不对，立刻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再来一次。李楠，记住你的位置。大巴，我们需要你的经验和身体，为队友创造机会。再试试吧。”
但接下来的几次进攻尝试，依旧以失败告终。
李楠虽然跑到了位置，但明显带着情绪，接球后的出手也显得仓促。
下一个进攻回合，王溯在弧顶持球，他的三威胁逼得防守人往后退走了半步o
这种机会，如果是在比赛中，王溯肯定就出手了。
可是按照训练前安排的战术，大巴这时候应该立刻上提帮忙做一个掩护。
但就在此时，大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选择。
他不但没有上提，反而沉到了弱侧的短角区，似乎想要接应王溯的传球。
这一跑，完全打乱了己方的进攻节奏。
他不但没有跑出空位，还把防守球员带到了属于李楠接球的路在线。
王溯一愣，眼看战术是演练不成了，只能投篮出手————
对抗训练再一次被迫暂停，两位外教在陈夏的翻译下，不停向李楠和巴特尔交代战术细节。
两人默默低头无语，他们已经习惯了在cba当内核，当主角。
让他们去做这种为人做嫁衣的蓝领活，从身体到心理，都充满了抗拒。
看着这一切的老队员们沉默不语，年轻队员则禁若寒蝉。
王溯看在眼里，他知道，光靠教练的吼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种根深蒂固的打球习惯和心态，需要用更直接的方式来“治疔”。
回到对抗训练中时，李楠和巴特尔被调整到了白队。
轮到白队进攻，李楠持球，换防到他面前的是王溯。
不就是借掩护突破吗？这有什么难的！
或许是想证明自己，他没有理会队友的跑位，直接示意巴特尔上来，帮自己挡住防在面前的王溯。
这同样是他熟悉的进攻节奏，借掩护杀入禁区是他的武器之一。
李楠和巴特尔眼神交汇，那份属于老将的默契和骄傲，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战书。
战术演练开始，巴特尔移动到高位，给李楠做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掩护。
他庞大的身躯颇有一种“大鲨鱼”的架势，直接挂住了追防的王溯。
李楠抓住机会，一步激活，朝着禁区冲去。
在他看来，这次配合天衣无缝。
然而，在王溯的视野里，这一切都充满了破绽。
无论是巴特尔那看似稳固，实则重心过高，移动缓慢的掩护，还是李楠那坚决却略显僵硬的突破路线。
他的身体素质和防守经验，经过nba一个赛季，以及总决赛级别的淬炼，早已今非昔比。
就在巴特尔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完成掩护的刹那，王溯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侧身。
他没有选择绕过，而是象一把猛烈的楔子，右肩发力，强行从巴特尔的身边硬挤了过去。
这个动作迅猛、强硬，且充满了技巧性。
巴特尔只感觉自己上半身的力量被带偏，巨大的力量让他脚下一个跟跄，他引以为傲的吨位在这一刻毫无作用。
“大巴”心中一骇，这小子的内核力量和对抗技巧，怎么会强到这个地步！
与此同时，李楠已经冲到篮下，合球，起跳，准备以一个潇洒的挑篮进行终结。
他的手托着球，越升越高，甚至能感觉到篮筐那冰冷的气息。
出手，成了！
李楠心中念头刚起，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就从他的斜后方凭空出现。
王溯那恐怖的弹速和臂展，让他后发先至，精准地捕捉到了篮球的最高点。
“啪！”
沉闷的触球声响起，篮球被王溯干脆利落地从空中一把抓了下来！
一个充满视觉爆点的空中抓帽！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呆住了。这种盖帽，他们只在nba的精彩集锦上看到过————
他们眼睁睁看着李楠甩开王溯至少两个身位，在他们固有的认知里，这是一个绝对的得分机会。
没人能想到，王溯能如此迅速地挤过掩护，并且在完全失位的情况下，完成这记追身封盖。
李楠也愣在原地，下地时还保持着挑球的姿势，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头顶越过的王溯。
他甚至没看清王溯是怎么追上来，将自己的球没收的。
王溯没有看他，抱着球落地狂奔，自己运球发动快攻。
他化作一头冲出牢笼的猎豹，大步流星，转瞬之间便奔袭至前场。
在罚球线内一大步，他轰然起飞。
身体在空中舒展，右手抓着球，划出一道刚猛的弧线。
“哐！当！”
一记石破天惊的滑翔大风车劈扣，让整个篮板架都在剧烈摇晃。
场边替补席上的球员们下意识地发出一阵惊呼，又是一个只有在nba十佳球才能看到的精彩进球！
场上，白队的进攻再次不中，王溯在前场弧顶接球，他依然调用了队友的掩护。
巴特尔提上来换防，他沉下重心，双眼死死盯住王溯，下定决心要找回场子。
可是就在他以为王溯会借助掩护的瞬间，王溯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向反方向一沉。
一个灵活的节奏变换，王溯就从巴特尔的身边穿了过去。
等巴特尔笨重地转过身，王溯早已杀入三秒区，一个篮下直塞传球，助攻队友轻松上篮。
接下来的演练，完全变成了王溯的个人表演。
他给白队的所有人，上了一堂生动而直观的战术课。
他能象后卫一样，利用简单的掩护就轻松过掉防守人，然后用无解的终结能力完成得分。
如果遭遇夹击，他还能用充满破坏力的传球，找到任何一个出现空位的队友。
他也能象前锋那样发起冲击，或者通过频繁的无球跑位，接球完成中距离跳投和空切扣篮。
他甚至能在低位背身单打，吸引包夹后，总能第一时间将球分到外线的队友手中。
而当他为队友做掩护时，无论是顺下还是外弹，都让白队的防守阵型瞬间混乱，无所适从。
他的表现，让去年亚锦赛上防守过他的队员们，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那时的王溯虽然也很强大，但他们至少还能依靠凶狠的包夹和身体对抗去限制他。
可现在，王溯的比赛阅读能力、处理球的合理性，和对抗后的动作稳定性，全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好象总能比防守人快一步，提前预知你的所有动作，然后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在防守端，他的威胁更是令人窒息。
他庞大的防守复盖面积，让白队的每一次传球都变得小心翼翼。
前一秒他还在禁区卡位，下一秒就能轮转到三分线外，干扰你的投篮。
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让白队的进攻彻底停滞。
十分钟的攻防演练结束，没有任何悬念，王溯率领的红队，以十分的大优势战胜白队。
哈里斯和尤纳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满意。
他们决定，要用更激烈的方式来解决队内存在的问题。
“分组对抗，十五分钟全场比赛！”哈里斯宣布道。
尤纳斯拿着名单，在陈夏的翻译声中，现场18名球员开始了分组。
“第一组：王溯、杜锋、朱芳雨、易建联、张云松、薛玉洋。”
“第二组：姚明、刘炜、焦健、胡雪峰、唐正东、郭士强。”
“第三组：王治郅、李楠、张劲松、范斌、巴特尔、李可。”
这个分组一出来，训练馆里的气氛再度变得微妙起来。
三个泾渭分明的“小山头”，被清淅地划分了出来。
李楠和巴特尔的眼神亮了一下，在他们看来，真正的全场比赛，靠的是经验和内线优势。
他们这支队伍，几乎是八一队的冠军班底，加之巴特尔和王治郅两大nba级别的内线，配置堪称豪华。
他们信心满满地认为，年轻人那些花里胡哨的战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没用。
然而，比赛的进程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李楠所在的“八一队”，虽然依靠更强的整体性一分险胜了“姚明队”，但在面对“王溯队”时，却以九分的劣势惨败。
王湖队内，只有一个不算纯正控卫的张云松，但王溯完全接管了队内的球权o
整支球队在他的串联下，打得行云流水。
挡拆、跑动、分享球，每个人都在为队友创造机会。
攻防两端，几乎是全方位的碾压两支对手球队。
反观李楠他们队，巴特尔在快速的攻防转换中很快就气喘吁吁，根本跟不上节奏，更别提限制“王溯队”的内线了。
“姚明队”也好不到哪去，姚明在内线被王溯他们快速的防守轮转和包夹限制得非常难受。
而外线的刘炜和胡雪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了低效的单打中。
比赛结束，李楠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不服。
“他们就是瞎跑，仗着年轻体力好！”他对着身边的巴特尔抱怨道。
陈夏第一时间将李楠的抱怨进行了翻译，主教练哈里斯笑了。
他拿起战术板：“好，我们重新分组。”
这一次，三队球员被彻底打散。
“王溯、薛玉洋、郭士强、焦健、李可、张劲松。”
“李楠、唐正东、王治郅、杜锋、朱芳雨、范斌。”
“姚明，带剩下的球员。”
结果，依旧是王溯所在的队伍，再次获得了两场胜利。
无论身边的队友是谁，他总能用自己的方式将球队捏合成一个整体，让每个人都在体系中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这次，连哈里斯和尤纳斯都感到了震惊。
他们没想到，王溯竟然能带着这样一群角色球员，战胜另外两支实力明显更强的队伍。
此刻，李楠的借口，已经找不到了。
王溯看向陈夏，后者心领神会，走到哈里斯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哈里斯眼神一亮，随即宣布了第三次分组。
“最后一轮演练！”陈夏高声翻译道：“王溯、李楠、巴特尔、范斌、郭士强、张劲松，一组！”
“姚明、王治郅、刘炜、唐正东、胡雪峰、朱芳雨，一组！”
“剩下的人，自成一组。”
这个分组让全场哗然，明眼人都知道这样分组的目的是什么。
王溯，竟然要带着一帮平均年龄超过三十岁的老将，去对抗姚明和王治郅领衔的，堪称是国家队最强的年轻主力阵容！
“教练，这有点不公平吧？”姚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公平的。”哈里斯摆摆手，示意比赛可以开始了。
李楠和巴特尔的表情很复杂，他们既觉得被轻视了，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他们想看看，这个fvp在自己的队伍中，究竟能发挥出怎样的通天本事。
比赛开始后，所有人都以为，王溯这支“老年队”会被“姚明队”的年轻和冲击力一下冲垮。
事实也的确如此，范斌的控球被胡雪峰死死缠住，运过半场都无比艰难。
但当王溯主动接过控球权后，场上的局势，顿时就被颠复了。
王溯放弃了快速的攻防转换，将节奏压得极慢。
每一次进攻，他都耐心地运球观察，同时用手势和喊声指挥队友落位。
“大巴哥，高位！”
他一声令下，巴特尔下意识地提上来做掩护。
他的掩护其实慢了一拍，脚步还没站稳。
但王溯根本没用这个掩护，他只是借着巴特尔移动的趋势，一个变向就从另一侧杀了进去。
跟防他的姚明被这个假动作晃了一下，慢了半步。
“姚明队”的防线立刻向内线收缩，就在所有人的防守注意力都集中在王溯身上时，他手腕一抖。
精彩的no—look—pass！
篮球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地飞到了刚跑到右侧底角的李楠手中。
李楠心中剧震，他敢肯定，王溯根本没看自己，这个跑位也不是战术安排，只是他自己觉得这个位置更好。
可即便如此，王溯居然能如此及时，如此舒服地将球传了过来。
面前是两米多的开阔地，李楠从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三分出手。
“唰！”
空心入网。
李楠握了握拳，那种久违的，在舒服的节奏下出手的畅快感，又回来了。
他看向王溯，眼神里已经带上了震撼。
去年亚锦赛，李楠跟王溯合作过，那时候的王溯还传不出这种举重若轻的妙传。
这家伙，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下一个回合，巴特尔给王溯做完掩护，立刻转身顺下。
他刚一转身，就感觉一个东西被塞进了怀里，是王溯的传球。
不快不慢，不高不低，正好在他最舒服的接球位置。
巴特尔甚至不用调整，顺势起跳，将球狠狠砸进篮筐。
“吼！”
他捶着胸口，这是他今天打得最舒心的一个球。
王溯就象一个顶级的大厨，根本不需要他们有多快的速度，多强的爆发力。
他只需要他们出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然后，他就能把球舒舒服服地喂到他们嘴边。
这些征战多年的老将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打球可以这么轻松。
不用玩命地跑位，不用费力地单打，只要做好自己最擅长的一两件事，就能得分。
比赛的胜负，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结束的哨声响起，王溯带领的“老年队”，出人意料地战胜了姚明率领的“主力队”。
整个训练馆鸦雀无声，李楠和巴特尔站在原地，汗水顺着他们的下巴滴落。
此刻，两人内心中的那份固执和不服，早已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那不是被“打败”的屈辱，而是一种被更高维度篮球理念所折服的震撼。
他们看着那个依旧平静的年轻人，终于明白。
差距，并不仅仅在身体和技术上，更在于对比赛的理解。
王溯，已经站在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而他，正在试图将他们，也拉到那个高度上来。
尊重，这这一刻，悄然创建在所有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