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牢房中蔓延,只馀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不断。
崔云初放下食盒,往里面推了推,“你,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沉暇白抬眸,注视着她一瞬,片刻后,缓缓摇头,“没有。”
象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崔云初心湖上,泛起不小的涟漪,酸涩,憋闷,很不舒服。
她没说话,转身就打算离开。
男子声音却突然慢慢传来,很轻很温和,“其实,在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便没打算让他活。”
不论真假。
他都是要杀了顾宣的。
崔云初身子僵住,她站在那,没有回头,没有动,象是一个雕塑,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牢中昏暗,别再来了。”
崔云初嘴唇蠕动了几下,
可是,我已经不怕黑了。
大理寺门口,幸儿瞧见崔云初时立即扑了上去,这才发现她面色苍白,手脚冰凉,掌心却有黏腻的细汗。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崔云初跟跄了一下,紧紧攥住了幸儿的手腕,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有湿润的液体从脸上落下来,她回眸,看向昏暗的牢房,目光呆滞。
“姑娘,您究竟怎么了啊,您说话啊?”
崔云初死死拽着裙摆,连嘴唇都咬出了血丝。
幸儿扶着她踉跟跄跄上了马车,崔云初身子蜷缩着,靠在车壁上,仿佛很冷。
她垂着脑袋,一路上都不说话,急的幸儿直冒汗,就连满车厢的金银珠宝都不能让她开怀。
回了初园,她不更衣梳洗,就往被子里钻,“你们都出去,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张婆子立即就知晓,姑娘不开心了,很不开心。
她扯着幸儿退了出去。
崔云初将自己裹的很严实,虎口抵着唇,半晌过去,有呜呜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响起。
她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去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被他质问,或是冷嘲热讽,或是厌恶痛恨。
可为何,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呢。
就象被云凤下了毒药的安王一样。
她不理解,非常难以理解,人,为何会对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动心动情,不计生死。
崔云初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张婆子和幸儿看着她半晌,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崔云初掀开被子下床,在铜镜前坐下,里面的姑娘衣服凌乱,头发比之鸡窝还要糟上几分,
她垂下眼皮,靠在椅子上,任由张婆子和幸儿给她梳洗。
“姑娘,先前李婆子来了一趟,说是姑娘若醒了,便去一趟松鹤园。”
“恩。”
昨日她去安王府,还不曾去向祖母禀报云凤的情况,她老人家一定十分惦记。
待更衣梳洗完毕,崔云初第一次,问起了崔相。
张婆子愣了一下,才道,“相爷今日一早就去上朝了啊。”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崔云初问,
张婆子仔细想了想,“这个说不定,要是忙的话,估计会很晚。”
“姑娘为何突然问相爷啊,是有什么事儿吗?”
崔云初没说话,静静看着铜镜中又恢复了美貌的姑娘。
其实,若真论起来,她才该是最像崔相的那个吧。
“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她算计不过旁人,便算计人心,用如此漏洞百出,拙劣的手段。
张婆子和幸儿都听不懂,只知晓自家姑娘心情十分低落,象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比前两天还要更严重些。
来到松鹤园的时候,崔太夫人早就已经等着了,崔云初行了礼,没卖任何关子,将崔云凤的情况说了一遍。
崔太夫人愣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安王把府中内务,都交给了云凤做主?”
“是啊,孙女还去安王的库房转了一圈,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呢。”
“云凤还说,她如今在安王府作威作福,是府上说一不二的老大,让祖母尽管放心。”
崔太夫人紧绷的了几日的心才微微松懈下来,“如此看来,安王虽狠,对云凤,却还是说得过去的。”
崔云初笑笑。
岂止说得过去呢,连被崔云凤下毒都能接受,装作若无其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傻子,对一个要害自己的人,依旧掏心掏肺,不言其悔。
“云初,云初。”
崔太夫人接连唤了两声,崔云初才稍稍回神。
“你怎么了,看着面色不怎么好,可是不舒服,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崔太夫人关心询问。
崔云初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云凤突然离开,没人陪孙女闹,有些不适应,今日让孙女陪着您老人家可好?”
崔太夫人自然十分乐意。
祖孙二人在屋里闲聊,将京城中的公子都挑挑拣拣了一遍,试图给崔云初寻一个如意郎君。
只是,崔云初屡屡走神,目光往门口掠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皇宫中。
今日上朝的晚一些,据说是太后在御书房和皇帝商议要事,这才眈误了早朝时辰。
所有官员都等在大殿里,几乎个个垂首低眉,等着待会儿的腥风血雨。
太子和安王各立于一侧,安安静静的等着。
太子却突然踱步来到了安王身侧。
萧逸睨了他一眼,没言语,身子却往一旁侧了侧,太子也不在意,带着淡笑,声音却压的极低,“皇弟收到弟妹吩咐的任务了吗?”
“……”
无语两个字,恍若刻在了萧逸脸上,他木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太子。
“皇兄皇嫂是没别的事可做了吗,本王新婚燕尔,你们日日盯着本王夫妇有意思吗。”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四个字,别来沾边。
太子不以为意,“听说,昨日皇弟去探望沉大人了,还带了不少书信给沉大人解闷,杀人诛心,可是让皇弟玩明白了。”
“那也好过皇兄落井下石。”
兄弟二人面色不动声色,说出口的却一个比一个扎人肺腑。
太子轻笑,“所以,本宫和皇弟,都觉得沉大人颇为可怜,是不是?”
萧逸本想说,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但想想自己的处境,终究是没说出口。
“皇兄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