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初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府门口了,她头还有些昏沉,连带看人的时候都微微重影。
“怎么有两个沉暇白?”
“……”
沉暇白将人递给来接她的幸儿和张婆子,“你家姑娘喝多了。”
崔云初摇摇晃晃的下了车,被幸儿和张婆子搀扶着回府,末了嘴里还在嘟囔,“好好一个人,怎么跟狗一个名。”
沉暇白撩起车帘的手还不曾放下,脸色有些黑,“馀丰,你听见她方才说了什么吗?”
馀丰点点头,“崔大姑娘好象说,…主子跟狗一个样。”
说完,他立即垂下头,不象是害怕,反倒是在憋着笑。
沉暇白一个眼锋扫了过去,馀丰立即敛了神情。
那崔大姑娘,如今胆子可是愈发的大了,简直是无法无天啊,就是朝中御史都不敢如此指着鼻子骂主子是狗。
当真是恃宠生娇,有恃无恐。
沉暇白眸光看了眼已经消失在府门口的崔云初,放下了车帘,“回府吧。”
除了骂人,就是睡,她酒品,还算不错。
沉暇白垂眸,将地上的薄毯捡了起来,重新放回了原处,手腕上那处齿痕还依旧清淅可见。
他指尖微微摩挲,仿佛女子馀温还在,就是太轻了,远不及他库房中一把铁刀来的重。
他慢慢抚过手腕上的齿痕,外面突然传来馀丰的声音,“主子,要吩咐我们的人去趟望月斋吗?”
沉暇白眸中情绪倾刻间化为冰冷,放下了袖子,遮住伤口,“不去,此事儿,我们不参与。”
馀丰蹙了蹙眉,“可…主子,这次唐太傅,怕是难有转寰,若是…老爷和大爷的死,当真是和崔唐家有关呢?”
他总觉得,主子今夜的反常,就是抱着一抹侥幸,尤其是对崔大姑娘。
根本就没有丝毫对仇人的模样。
马车中片刻的安静,沉暇白冷冷淡淡的声音才缓缓传出,“我说了,不许去。”
便是崔唐家所为,他要扳倒对方,那也是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而非栽赃污蔑,用此卑劣行径。
馀丰,“…主子,所有人都知晓您与崔唐家有仇,便是不去,朝中大臣怕也会觉得其中有您的手笔。”
沉暇白微微阖上眼睛,“他们以为的事情多了去了,本官只需问心无愧就是。”
馀丰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着驾车回府。
马车停在沉府门口,沉暇白径直回了书房,路上便被沉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堵住,“大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沉暇白将袖子往下拉了拉,轻应一声,转道去了沉老夫人院子里。
沉子蓝也在,他正陪着沉老夫人说话,瞧见沉暇白,倒是比以往沉稳了许多,起身行礼,唤了声“小叔。”
沉暇白看了他一眼,旋即在下首坐下,“母亲这个时辰还没睡,可是寻儿子有事儿?”
“你今日不曾去官署,是去干什么了?”沉老夫人问。
沉子蓝也盯着他。
有丫鬟奉上茶水,沉暇白端起轻抿了一口,淡淡道,“去了太子府,有政事要谈。”
沉老夫人显然不怎么信,“当真?”
沉暇白先是看了眼总爱告状的沉子蓝,见后者很是沉默,才点了点头。
沉老夫人道,“我叫你来,是有些事要与你说,前些日子我见着崔家姑娘,只觉得与她分外投缘,想请她来府上坐坐。”
沉暇白端茶的手紧了紧,
“你意下如何?”沉老夫人问。
沉暇白又看了眼对面的沉子蓝,依旧不言不语的。
“你别看他,和他无关,是我的主意。”
沉暇白,“崔家这些日子不太平,崔大姑娘怕是没功夫和母亲闲聊。”
“崔家出事儿了?”沉老夫人惊讶,旋即眉眼微沉,“你做的?”
“与儿子无关。”沉暇白放下茶盏,“官场之事,母亲就不要多问了,若是没别的事,儿子还有公文要看,就先走了。”
沉暇白行了一礼,就离开了沉老夫人的院子。
“小叔。”
青石小道上,沉子蓝拦住了沉暇白的去路,“我如今已经进了吏部,寻了差事儿,小叔莫忘了你我约定之事儿。”
沉暇白的心情仿佛瞬间不怎么好了,“等你走至我的位置,再来与我说这些。”
他说完就要离开,沉子蓝却倏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小叔叔你等等,我还…”
话说一半,他生生止住,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沉暇白的手腕。
沉暇白立即甩开他,用衣袖遮住。
沉子蓝,“那是什么?”
“你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他又不瞎,沉子蓝立即又扒拉沉暇白,却被沉暇白用眼神威慑住。
“那是齿痕,被咬的,对不对?”
沉暇白面上平静,耳根却有些微红,“今日逗狗,被狗咬了。”
“你说谎,”沉子蓝皱着眉,“那分明是被人咬的,是崔大姑娘,是不是?”
“你们今日一整日都在一起?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咬你?”
沉暇白待沉子蓝如师如父,这会儿只觉得,这个孩子,白养了。
“ 小叔,你如今都会撒谎了。”
沉暇白眉眼冷清,“吏部没有差事儿可做吗?”
他甩开沉子蓝,继续往前走,沉子蓝却不依不饶,“小叔,这不公平。”
“我如今日日苦于差事,而你却和崔大姑娘花前月下,等我有所成就,你们指不定孩子都有了,哪还有我的位置。”
沉暇白倏然止住了脚步,“你努力,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在沉家有话语权,有决策的资格。”
沉子蓝愣住,眼睁睁看着沉暇白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
可想起那个齿痕,他还是心里不舒服,
他勤勤恳恳了数日,满心壮志,终于还是被小叔打击到了。
“其实,沉家有你一个人就够了,我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当个废物的。”
“小叔,那究竟是不是她咬的?”
沉暇白一路上都在拉那个袖子。
其实…袖子不短,能一直垂落在指尖,可方才不知为何,突然短上那么多。
他反复摸着那处伤痕。
回到院子里,馀丰的声音就传入耳中,“你是没瞧见,当时空中烟花绽放,五彩斑烂,街道上也空无一人,主子拦腰抱着那姑娘,烟花在就在二人头顶,照亮了二人眉眼,那场景,简直美极了。”
“主子走的比蜗牛都慢,好象一步就能迈到崔府门口一般,舍不得送人姑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