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儿急匆匆的,调头就要离开。
距离主仆二人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突然发出了细微响动,旋即女子压低的声音弱弱响起。
“不用去了,我…在这。”
崔云初侧身看过去,琉璃盏映照下,一截白淅纤细的手臂半举着,明显底气不足。
“。”
她走过去,便看见了崔云凤半蹲在地上的身子。
“大姐姐。”崔云凤心虚的抬起头。
崔云初冷着脸,“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和表姐入府之后。”她怎么都不曾料想到,崔云初会在这里等自己。
本以为等一会儿没见着人,崔云初就会回去了,更不想她等不到人,还要追去她的院子
崔云凤知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了。
允儿搀扶崔云凤站起身,崔云凤却跟跄了一下,显然是蹲的时间有些久,腿麻了。
崔云凤垂头,扶着游廊站着,允儿蹲下身给她捶腿。
崔云初看着她那委屈巴巴的神色,立时所有气都慢慢消散了,“祖母知晓你今日出府吗?”
崔云凤摇了摇头。
她哪里敢让祖母知晓,
“大姐姐,你可以帮我保密吗。”崔云凤眼里都是祈求。
崔云初不语,崔云凤头又往下垂了垂。
不知为何,她如今面对崔云初,总会不受控制生出些许敬畏,连崔云凤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明明以往,她是最看不上崔云初的。
“时辰不早了,先回院子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崔云初带着幸儿直接离开。
“大姐姐一定是生气了。”崔云凤望着崔云初离开的背影,眼框微微湿润。
“二姑娘分明是为了大姑娘才去见安王爷的,您方才为什么不说呢。”
“我不是。”崔云凤呐呐道,
为了大姐姐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她想见萧逸,才是真正的原因,她不能撒谎。
初园,
张婆子觉得,姑娘这些日子回来就没有愉悦的时候,让她都以为姑娘莫不是瞧见她气不顺。
屏风后早已备好了热水,幸儿伺奉着崔云初沐浴更衣。
张婆子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幸儿道,“要不您老去伺奉姑娘?”
张婆子立即摇头。
姑娘这几日不待见她,她十分有自知之明。
“姑娘和那陈家公子相看的如何?”她扯着幸儿低声问。
崔云初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了出来,“你若是想知晓,怎的不直接来问我。”
张婆子,“……”
姑娘耳朵何时如此好使了。
她立时松开了幸儿,乖乖的退去了门外。
屏风后,雾气氤氲,更映衬着裸露在外的那张芙蓉面肌白胜雪,浴桶中,温水随着女子动作微晃,藏起了温水复盖下的春光。
崔云初思量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从陈家兄妹,到沉家叔侄,然后是太子和唐清婉,安王和崔云凤。
都想了一遍,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思量出来,不由轻叹,脑子有限,着实不够用。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吧,天塌下来,还有父亲和祖母在。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像上辈子一样。
可终归,是哪里不同的,她再也做不到如上辈子一般没心没肺,肆意妄为。
人最大的困境,是不想局限于如今的碌碌无为,可又实在心馀力拙,能力有限。
进,退,都不畅快,就连安于现状,都觉心中有愧。
幸儿拿来毯子,给崔云初擦干身子,穿上中衣。
“熄了烛火吧,我有些累。”
崔云初倒在床榻上,将柔软的被褥抱在怀里。
屋子倾刻间沉暗下去,幸儿道,“姑娘,奴婢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儿您唤奴婢。”
崔云初闷闷应了一声。
房门被合上,崔云初心中前所未有的空洞。
上辈子虽荒缪,但有目标,日子并不算无聊。
而如今,那种心馀力拙的无奈,着实让人心烦,辗转难眠。
翌日。
崔云初醒来时,已至午膳时分,她昨日睡的晚,虽醒的晚,可还是觉得有些身心乏力。
“姑娘。”幸儿端了水进屋,“您总算是醒了,太夫人早便派了李婆子来请,让姑娘前去松鹤园用午膳呢。”
崔云初揉了揉眼,“怎不早唤醒我。”
“李婆子说时辰尚早,等姑娘自己睡醒再去不迟。”
李婆子的话,必然是太夫人的意思,崔云初轻叹,她的祖母,当真是京中所有官宦中,最为慈爱开明的老人家。
待收拾妥当来到松鹤园时,崔云凤和唐清婉已经到了,正陪着崔太夫人说话。
“云凤,您身子可好全了?”
崔云凤先是偷觑了眼崔云初,才答,“祖母放心,孙女已经没事儿了。”
“恩。”崔太夫人又叮嘱了几句,便将目光投向了唐清婉。
“昨日见过太子了?”
“恩,太子殿下说,皇上皇后有意让东宫六月完婚。”
崔太夫人眉头一皱,“怎如此着急?”
太子成婚,可不是小事儿,先前定的乃是年关,如今怎会突然提前半年之久。
唐清婉沉默片刻,继续道,“说是算命的说刘家姑娘八字不适宜冬日完婚,不吉利。”
崔太夫人闻言,面色立时沉了下去,“太子大婚,同她一个侧妃有何干系,皇家这是何意?”
崔云初默默挑了个位置坐下。
唐清婉,“皇上皇后的意思是,刘婉婷同我一日入府。”
“荒唐。”崔太夫人怒不可遏,“他萧家欺人太甚。”
堂中一时安静异常,李婆子连忙奉了盏茶提醒,“太夫人。”
崔太夫人没接茶盏,睨了李婆子一眼,稍稍缓和了面色,“我崔唐两氏为了他萧家坐稳皇位鞠躬尽瘁,拼死博弈,不是让他们如此作践的。”
崔太夫人可以忍皇家的猜忌,打压,可万万不肯,让家中子孙受此委屈。
“清婉莫怕,此事儿有你父亲和你舅舅在,必然不会让你受此委屈。”
“外祖母。”唐清婉轻摇了摇头,“刘家姑娘嫁入东宫,已是必然之举,是什么时候进,如何进,都不紧要。”
“清婉知晓,父亲和舅舅可以替清婉争来,可成婚后,要争要博弈的事情还有很多,精力与筹码,不值当放在如此小事上。”
况且,她已有自己的考量。
崔相和唐太傅能拿来和皇上博弈的筹码有限,断不该用在此处上。
崔太夫人当然知晓唐清婉所言是对的,可心里更不是滋味,“清婉,是家族连累你,让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