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团团,跟你二姥爷问好。”
团团闻言乖乖走出院门。
只见她左边怀里揣着一只毛茸茸的狗崽子,右边小手攥着根麻绳,绳头正拴着一只老母鸡。
那母鸡被拽得扑腾着翅膀,咯咯直叫。
团团跑到杜建国跟前,对着刘一手规规矩矩鞠了个躬,脆生生喊:“二老爷好!”
这年纪的娃娃哪懂二姥爷是什么亲眷,只知道听大人的话,见面行礼总没错。
刘一手望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原本带刺的目光不知不觉柔软下来,低下头温声问:“娃娃,你为啥给鸡拴绳子,反倒不拴狗?这不是弄反了吗?该给狗拴上才对呀。”
团团愣了一下,傻里傻气地眨巴着眼睛:“狗子跟我亲,总爱跟我玩,我就不拴它。这老母鸡傻愣愣的,成天就知道下蛋,连窝都不出,见了我还跑。我就把它拴起来,让它陪我玩!”
听到这童言童语的回答,刘一手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哈哈笑了起来,眼角的戾气散了大半:“好!拴起来陪你玩,让它们都陪着你!”
他沉思片刻,伸手接过杜建国手里的票子,转而一股脑塞进了团团的棉袄兜里,拍了拍小家伙的肩:“二老爷来得急,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想到狩猎队的小子竟是我侄女女婿。借花献佛,这钱让你爹妈帮你保管好,以后好好读书,就用这钱交学费。可不敢跟二老爷一样,这辈子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贼。”
刘秀云连忙上前一步,急声道:“二叔,这是我和建国给您赔的钱,您怎么塞给孩子了?”
刘一手语气淡淡,不带波澜:“钱帐两清了。刚才你们把钱给我,是平了那金沙的帐,这钱往后怎么用,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他指了指团团,补充道:“现在我把钱给这娃,是让她好好上学用的,你们只是替她拿着,可别想着挪作他用。要不然,就别怪我这把老骨头不顾亲戚颜面!”
说罢,刘一手扭头看向一旁缩着的李二蛋,抬腿就踹了他一脚,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李二蛋一听这话,顿时急得跳脚。
他原本兴冲冲跑来,是想看刘一手好好收拾杜建国,没成想最后竟看了场家庭团圆戏。
“爷!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李二蛋扯着嗓子喊,满脸不甘。
“您可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这姓杜的小子得罪了您,怎么着也得卸他一条腿才算完!就这么不清不白地走了,您的脸面往哪儿搁?”
刘一手冷冷瞥了他一眼,反手就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打得李二蛋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钱帐两清,这是道上的规矩,你懂个屁!”
刘一手厉声呵斥。
“再说了,这是老子自家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瞎掺和?真以为跟了我两天,我就非得护着你了?”
李二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神里藏着几分怨恨,偷偷瞥了刘一手一眼,扭头离开。
刘一手见状,本想上前再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小子两句,却被刘秀云的声音叫住。
“二叔,您这是要走了?”
刘秀云满是吃惊。
刘一手点头应道:“恩,既然债消了,我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儿了。”
“可我爹和我娘已经在往这边赶了啊!”
刘秀云急忙劝阻。
“你们兄弟这么多年没见,怎么着也得见一面再说吧?”
她顿了顿,又道:“这么些年来,我爹一到过节就念叨您。眼下眼看就要过年了,我知道您的身份特殊,平常日子里不便露面,可起码这个年,咱们一家人能不能一块过?”
通过刚才刘一手给团团塞钱的举动,刘秀云心里已然确定,这二叔虽说心中积了不少怨气,但骨子里还是有底线的。
绝不会对自家人下手。
刘一手本想开口拒绝,喉咙却象被堵住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跟老大前后得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虽说一直怨老大占了读书的机会,把家里的钱全用了,可当初谁去念书,本也不是老大自己能决定的。
“见一见吧……”
他暗忖,老一辈的人差不多都不在了,活着的也就只剩自己和老大了。
杜建国见他神色松动,赶忙趁热招呼:“二叔,您先到家里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给您煮猪排骨,秀云前一阵刚包了丸子,您尝尝她的手艺!”
刘一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别折腾了,吃什么猪排骨,弄两个窝窝头就行。”
总算把刘一手劝回了家,杜建国可没真凑合,依旧尽足了礼数。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刘一手忍不住赞叹:“打猎的就是日子好!这猪排骨,换别家过年都舍不得吃,你小子全拿来招待我,我这老不死的脸还真不小嘞!”
“来,好菜得配好酒,家里有酒吧?陪你二叔喝点!”
刘一手冲杜建国摆了摆手。
杜建国连忙应着,取出家里预备过年的散酒,倒了满满一斤。
拿粗瓷碗陪着刘一手在喝了起来。
酒肉穿肠过,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杜建国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二叔,也多了几分真切的认识。
他看着浑身带刺,实则是公鸡嘴菩萨心,三言两语间,总绕不开惦记着他那位老大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杜家门外忽然热闹起来,紧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一手脸色猛地一变,紧张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苍老的身影,急急忙忙跨进了屋里。
“老二!你真的是老二!”
刘福一眼就瞥见了桌前的人,瞬间认出了自家亲弟弟。
亲兄弟阔别十多年重逢,再多的怨恨、再深的隔阂,在对视的那一刻也尽数消融。
刘一手原本在心里彩排了无数种数落大哥的模样,可真见了真人,那些憋了半辈子的狠话忽然都咽了回去。
他眼神发颤地望着刘福,喉头滚动半晌,只挤出一句:“老大,你老了,也瘦了。”
两个大男人紧紧抱在一块,哭得象个孩子。
刘福抹了把眼角的泪,攥着弟弟的骼膊追问:“老二,这几年你到底去哪了?咋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刘一手吸了吸鼻子:“在外地偷东西被抓了,人家查不到我的户籍,就按普通盗窃罪判了三年,给我在那边安了户,刚抓到机会跑回来洪家沟没几天。
“就听说有人从矿洞里带出了爹当年藏的金沙。顺着线索一查,才发现拿金沙的小子,竟然是你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