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离过年只剩一周,老辈传下的规矩是辞旧迎新,除旧最要紧的便是扫家。
一大早,杜建国就翻出家里的大扫帚,动手修整院子。
这院子虽旧,不算小,先前没人精心打理,满地都是杂草和粪渣,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杜建国埋头忙活了两三个时辰,总算把杂草连根拔净。
院子瞧着顿时规整了许多。虽说房子依旧是破破烂烂的土坯房,可好歹有了人住的模样。
他找了根棉线,在院子里量来量去,心里早有了规划。
要在东边靠墙的位置重建新房。
只是这个念头,他还没跟亲爹杜大强或是媳妇刘秀云提过。
这年头,谁听了都得觉得是天方夜谭。
60年代,村里几乎没人敢提盖新房的事,内核就一个字——穷。
盖新房的地基、材料,再加之杂七杂八的开销,象样点的屋子得奔着上千块去,就算是简易速成的,也得几百块打底。
杜建国这时候要是敢说要盖房,不被人当疯子,也得被怀疑来路不正,保不齐还得被拉去调查。
院子收拾得差不多时,刘春安带着大虎、二虎兄弟俩找上门来。团团一见到刘春安,立马亲热地扑过去,张口就喊:“胖叔叔!”
刘春安也不介意孩子揭他短,笑着伸手递出一把水果糖:“建国,你家这毛孩可真精,知道我身上总带着吃食,一见面就往我怀里钻。以后这些糖钱,你可得给我报销!”
杜建国笑着摆手,打趣道:“那可不成!是你自个愿意给她的,我闺女不过是跟你打个招呼,哪知道你无时无刻都往外送东西?我的孩子,有好东西哪有不接着的道理?”
“嗨,活该我长了张嘴!”刘春安摇着头站起身,摇头晃脑道:“以后出门绝对不揣吃食了!”
话音刚落,刘秀云端着一盆金黄油亮的丸子从灶房走了出来,热气裹着香味飘了过来。
刘春安顿时眼前一亮,连忙问道:“嫂子,这是炸的丸子吧?啥馅的呀?”
刘秀云一早就在忙活这个。
往年杜家过年过得潦草,除了除夕当天的一顿饭,顶多切一小块肉、买两斤面条应付亲戚,整个正月跟平常没两样。
可今年不一样了,家里赚了钱,杜建国一个劲劝她多置办点吃食,刘秀云便想起了这炸丸子。
这是她小时候跟着爹娘学的手艺,杜建国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嗨,咱们乡下丸子哪有啥山珍海味?”
刘秀云笑着回话,随手从盆里抓了十几个丸子塞进大虎手里,又给二虎和刘春安各递了十多颗。
“就是箩卜丝掺着面粉,再裹了一点点肉馅,拿着吃吧!”
刘春安捏起一颗塞进嘴里,香酥的外皮混着鲜味儿在嘴里散开,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谢谢嫂子!你可比建国这小子大气多了!”
“你小子,吃着老子家的东西,还敢编排老子!”
杜建国笑骂一声,也随手拿起几个丸子塞进嘴里。
一嚼之下,他顿时眼前一亮——这口感真是恰到好处!
虽是油炸的,却只外层裹着一层酥壳,里面的面粉混着肉馅早已熟透,入口软烂鲜香,没有半分生涩,比城里饭店卖的丸子还要地道几分。
吃了几个丸子下肚,肚子里垫了底,杜建国便不打算再做午饭,直接招呼着几人去村外的空地练习弓箭。
这是他给狩猎队定下的硬要求,年后队伍要正式成型,每个人的打猎水平都得再上一个档次,而弓箭是基本功,他特意找了阿郎来当教练。
到了空地,阿郎正端着弓箭反复练习,箭法娴熟利落。
杜建国看向刘春安、大虎、二虎三人,沉声道:“我的要求不高,咱不说百米穿杨,但五十米的距离,箭必须指哪打哪!正式进山前,得把每个人的本事练扎实了,听懂了吗?”
几人纷纷点头应下,唯独阿郎皱着眉,一脸困惑。
这娃娃脑袋一根筋,自打见识过枪的厉害,就一门心思惦记着枪,把射箭当成了多馀的事,压根提不起兴趣。
他挠了挠头,直愣愣地问道:“师傅,县里不是要给咱们发枪吗?有那厉害家伙,为啥还得练弓箭啊?这不是舍近求远嘛!”
杜建国拍了拍阿郎的肩膀,沉声道:“我懂你的意思,但阿郎,枪不是万能的。用枪固然能一击致命,扳机一动就让猎物身上穿个洞,可万一我们的目的不是击杀,而是打伤呢?”
阿郎苦思冥想了片刻,挠头道:“打伤的话,我打它四肢不就行?打四肢总死不了吧?”
“未必。”杜建国摇了摇头,“有时候就算打在四肢,猎物也可能因失血过多或惊吓过度丧命。唯一能保证猎物存活率的,就是弓箭——弓箭的力度能灵活调控。”
他顿了顿,举了个例子:“要是咱们上山碰到一只罕见的雪貂,一开枪就把它打死了,多可惜?但用小号弓箭在它身上扎个小口子,让它流点血,咱们就能顺着血迹一路追踪,既能活捉它,又能卖个好价钱,这可比打死了值钱多了。”
“况且,弓箭能回收利用,枪却是开一枪就耗一发子弹。”
杜建国继续说道,语气沉缓却字字在理,“虽说咱们狩猎队的子弹是县里供应,但县里的储备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迟早有耗尽的一天。到时候怎么办?天天去买子弹吗?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卖,就算卖,价格也肯定高得离谱,到时候打猎赚的钱还不够买子弹,纯属得不偿失。”
他指了指空地上的弓箭,补充道:“可弓箭不一样,射出去就算找不到,损失也不过几毛钱。大多时候都能找回来,反复用多少次都成,划算得很。”
一番解释下来,阿郎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师傅,我明白了!您放心,以后弓箭我绝对不会落下!”
“那就抓紧带着你师伯他们练起来。”杜建国满意地点头。
几人立马跟着阿郎卖力学了起来,可他们基础实在太差,即便铆足了劲,水平也不见起色,进步慢得很。
一旦射偏或射空,就得跑到靶前重新捡箭,来来回回折腾得刘春安汗流浃背。
“跑这么两步就喘成这样?”杜建国皱眉呵斥,“继续练!正好把你这身肥膘减下去!”
“不是,我不是喘……”刘春安摆着手,忽然眼睛一眯,伸手指向不远处。
“是那边!你看!是不是李二蛋跟他那个亲戚,一直在盯着咱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