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阳光与苏黎世的截然不同。
它更慵懒,更慷慨,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涂抹在塞纳河的波光、古老建筑的浅色石墙和露天咖啡馆的遮阳棚上,空气里混杂着咖啡、烤栗子和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阿列克谢和蕾娜塔仿佛真的成了一对普通的游客。他们在塞纳河畔闲逛,阿列克谢买了一个长长的、糖浆快要滴下来的可丽饼,和蕾娜塔分着吃。
他时不时给蕾娜塔指点着远处的建筑,说一些历史轶事或他自己即兴编造的故事。蕾娜塔依旧话很少,但紧绷的线条柔和了许多,她手里拿着一个刚买的、造型滑稽的埃菲尔铁塔钥匙扣,冰蓝色的眼睛偶尔会因为街边艺人的表演或一只肥硕的鸽子而微微闪动。
这是一种奇异的温馨,是继冰冷的实验室和枪口硝烟之后,短暂偷来的平凡时光。
他们就这样溜溜达达,不知不觉拐进了第三区一条名为蒙莫朗西的古老街道。这里的喧嚣减弱了,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最终,他们在一栋看起来十分古老的房屋前停下脚步。
它并不起眼,但门口一块精心维护的铜牌标示了它的身份:尼古拉·勒梅与佩雷纳尔之故居。
门楣上还刻有古老铭文,以阿列克谢浅薄的法语水平完全看不懂,只知道内容大致是关于慈善和虔诚。
与预想的僻静不同,这里显然经过了改造,底层临街的窗户宽敞明亮,里面摆放着整洁的餐桌椅,微弱的餐具碰撞声和交谈声从中传出——这里的一楼显然已经变成了一家餐厅。唯有上层紧闭的、略显幽暗的窗户,还保留着几分古老的神秘感。
“就是这里了,”
阿列克谢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专注,之前的轻松惬意沉淀下来,
“中世纪最伟大的炼金术士,据说制造了魔法石的人,曾经的家。”
他瞥了一眼餐厅的招牌,嘴角微撇,
“虽然现在看起来,更象是卖油封鸭和红酒炖牛肉的地方。”
他没有选择走进餐厅,而是拉着蕾娜塔稍微退开几步,站在街对面一个能更好观察整栋建筑的角度,象是自然而然地开始为身边唯一的听众进行一场即兴的科普讲座,声音平和,并未刻意压低。
“炼金术追求的内核——贤者之石,在不同的传说体系里有天壤之别,但大多都有类似的东西。
在龙族贤者之石被用来指代是地水风火以外的第五种元素——纯净的精神元素。它对身体中流着龙血的生物而言,是最纯粹的剧毒。而且任何言灵都对其不起作用”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
“通常贤者之石只能从龙骨十字中提取。根据这些龙骨所属的谱系的不同,其中会带有无法剔除的杂质,带来截然不同的附属效果。
比如,能点石成金的——如果传说为真——那很可能是用青铜与火之王一系的骸骨炼成的。
但实际上这一系的贤者之石中掺杂的大多不是金元素而是火元素,它内部可能蕴含着一种概念上的燃烧规则,一旦贤者之石破碎,就会引发无视环境的不可控燃烧,直到能量耗尽。
至于长生不老?那可具体机制我也不太清楚了,甚至我很怀疑龙族的贤者之石有没有这个功能。
他指了指眼前的故居,眼中流露出真正的敬佩,
“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的体系。据说他用水银作为基底,让它依次经历黑化、白化、黄化、最终赤化的四种变化,从而炼成贤者之石。
说真的,这套理论与龙族的炼金术格格不入,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真想见识一下啊……。”
这些在魔法世界也算得上冷僻、对麻瓜而言更是天方夜谭的知识被他用平静的语调娓娓道来。
他没想到的是,旁边一小群显然是来自英国的游客,其中一位戴着宽檐帽、教授模样的老先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拿出了小本子记录。
当阿列克谢的话告一段落时,这位老先生兴奋地推了推眼镜,凑上前来,用带着浓重牛津腔的英语问道:
“太精彩了!年轻人!你刚才的论述,是基于哪本文献?是参考了《象形符号之书》的某个未被解读的章节吗?还是发现了新的史料?”
阿列克谢:“……”
他就是认为不会有人把自己的话当真才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显得鬼鬼祟祟地与蕾娜塔交流,结果想不到还是有人误打误撞当真了。
看着眼前这位兴奋的炼金学爱好者,阿列克谢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努力摆出一副“我在编故事”的表情:
“呃,先生,您误会了。这些都是我……嗯……刚从那边咖啡馆听来的闲谈,自己随便编了编。贤者之石什么的,都是传说,不存在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群热情洋溢、坚持认为他过于谦虚的英国游客,阿列克谢松了口气,冲蕾娜塔无奈地撇撇嘴,他低声调侃道:
“差点被麻瓜抓去当民俗学顾问。”
他摇了摇头,决定结束这次“故居瞻仰”,对蕾娜塔示意道:
“走吧,看来这里除了块牌子,也看不出什么了。”
两人转身,沿着来时的石板路走去。就在他们快要走出这条安静的小街,重新导入巴黎主街的喧嚣时,与一对正缓缓踱步而来的老夫妇擦肩而过。
老先生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深棕色羊毛外套,老太太则围着一条柔软的浅紫色披肩。他们衣着典雅而低调,脸上带着经年累月沉淀下的平和与智慧,步伐从容不迫。
在那一瞬间,双方的目光有了一次短暂的交汇。
老先生的视线温和地掠过阿列克谢那头显眼的银发和过于年轻却沉稳的面庞,又看了看他身旁气质冰冷的蕾娜塔,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诧异,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阿列克谢也注意到了他们。这对老夫妇身上有一种与周围游客格格不入的沉静气度,一种时间赋予的厚重感,让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没有言语,没有停顿。
只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对长者的礼貌,阿列克谢轻微地颔首示意。
那位老先生也报以了一个同样含蓄而温和的点头回应,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即,双方擦肩而过,一个走向历史的深处,一个融入现代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