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
一只渡鸦从南往北飞,落在酒馆后院的梨树上。
正在喂猪的杂役看到了,赶紧放下盆,穿过厨房,跑进前厅。
他厨房门前停下,先看了看下前厅环境。
见没人后,杂役便指着后院,喘着粗气,直接说道:
“主人,渡鸦飞回来了。”
酒馆老板扔下抹布,挺着肚子,就往柜台外走。
杂役立马侧身,帮忙拉开柜台门。
等他主人出来,他自己又赶紧跑回厨房,将后门拉开。
酒馆老板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后院中。
单手扇了扇臭味,他走到梨树下,朝着渡鸦伸出手。
渡鸦歪头看了秃头胖子两眼,然后扇着翅膀,一边叫,一边飞了下来。
酒馆老板摸了摸左手上渡鸦的脑袋,手指从上到下滑动,最后落在鸦爪上的小木筒。
木筒里有一张纸条,将其取出来后,两根手指便将卷纸撑开。
印着绿色波浪和回纹的棕黄色纸张上,只有五个字:
“荣誉不可失。”
酒馆老板看完,随手将纸张捏成团,扔到了脏水之中。
自从家族只剩下一名女婴继承人,各种乱子就没停过,谁都想要上来咬一口。
这还有什么荣誉可言呢?
酒馆老板叹了口气。
接着,他转过身,却又对杂役吩咐道:
“让我们的人去追吧。”
不论是不是欺软怕硬,硬找面子,有总比没有要好。
杂役点了下头,立马低着头,双手放在胸前,快速迈步,从侧门走出。
没一会儿,随意的声音响起:
“走了,走了,大人有令,给在我们哈佛家族地盘上擅自招募人手的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哦哦哦……守护哈佛家族……”
一阵叫喊声从墙外炸响,随即马蹄声阵阵,由近到远。
墙角阴影处,小小鸟亲眼看着这一切,直到马臀彻底隐入烟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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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道之上,戴尔驾着马车,片刻不停。
离开林子之后,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依稀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房屋。
此时,烈阳当空,已经守在南方。
颠簸之中,板车摇晃不停,遇到碎石还会跳起。
戴佛斯随着摇晃,时不时就撞在木板上。
“嘶……”
他倒吸一口气,在疼痛中醒来。
伸手捂住脑袋,戴佛斯感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脑袋侧面和右腿。
缓了好一会,他缓缓睁开眼睛。
光亮让戴佛斯很不适应,只能用手挡住,再扭过头,去看是谁在驾车。
他也有点担心自己被守夜人叛徒抓住。
可看清盔甲和披风,戴佛斯不由笑了起来。
没有哪个父亲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戴尔,我们现在是去哪?”
他刚轻松下来,瞧了下左右,却没有发现别人,心情不由再次沉重起来。
戴尔被吓了一跳,一边回头看,一边勒马。
马车停好后,他红着眼圈,爬到自己父亲身边,将他扶起来,哽咽道:
“您终于醒了……”
戴佛斯见不得孩子如此,重重拍了下戴尔的脑袋,将其推开。
“现在什么情况?”
他沉声问道。
戴尔抹了把眼框,就将软弱收起,把他晕倒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针对哈文爵士、莫蒂和马修三人,他是一个都没放过,恨不得描绘成首鼠两端的小人。
但戴尔的口才只能说一般。
他成功将自己的小性子再一次暴露在他父亲眼下。
戴佛斯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们都是好人,可在为人处事上却毫无才能,性格也颇为粗暴。
有时候,他都会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
真不知道自己死了,他们该如何?
戴佛斯感觉格外头疼。
而且这一次任务成了这样子,他还不知道史坦尼斯会不会对他失望。
将不快统统吐完后,戴尔看着陷入深思的父亲,那脸上是化不开的落寞和烦躁。
他本想闭嘴,可又忍不住内心的好奇。
尤豫一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父亲,是谁袭击的你?”
戴佛斯听到询问,象是回忆被打开一般,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他自己也开始嘀咕道:
“是谁打晕的我呢?是谁呢?”
戴佛斯将手放到耳朵上边,哪里还能摸到肿块。
每一次碰触,痛感都会刺激的他双眼直跳,也让他把那晚前前后后的事情回忆的更加清淅。
戴尔等了很久,见自家父亲都没反应,不由先抛出自己的猜测。
“是不是马修干的?”
他心中对马修一直有怀疑。
只是哈文爵士和莫蒂当时都心生异变,让他不敢去质问,只能先藏在心里。
他曾亲眼见识过马修如何料理小小鸟,手段无情且残酷。
在戴尔看来,那也是马修的同伴,就和他们一样。
戴佛斯迅速侧目,看着戴尔。
然后,他却是摇了摇头道:
“他撞伤了我,但不是他打晕的我。”
戴尔愣了一下,随后便猛地站起,惊声道:
“怎么可能?除了他,还有谁?”
戴佛斯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事实,我难道会说谎?马修当时跑太快,只是将我撞倒,却没有干别的。”
戴尔脸色先红后青,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持。
安慰自己的借口在此刻破灭。
他清楚都是自己的冲动,才让父亲孤军奋战,被人袭击。
哈文爵士没有说错。
骑士精神让戴尔羞愧,却也让他更加讨厌马修。
要不是他撞伤父亲,一切都不会发生。
少年人的心总是敏感,复杂如丝,臭如茅坑。
戴佛斯拍了下儿子的盔甲,劝道:
“别想了,现在要继续赶路,我们要赶早到达暮谷镇,然后回龙石岛。”
戴尔不解,抬头看向父亲,问道:
“我们任务还没完成,就这么回去?”
“而且……”
他手指着后面,想说跟马修他们还没打招呼。
但是这话没说出口,戴佛斯就伸手打断道:
“我们不能等,马修不是善茬,这一次算是我们命大,他没想与公爵大人为敌,才放你带我走。”
戴尔有些发愣。
戴佛斯瞧了儿子一眼,叹道:
“当初我以为他只是想要摆脱八爪蜘蛛,现在看来他的心思绝不止于此,或许未来相遇,就是敌人了。”
戴尔心中颇为复杂,没想到父亲对马修评价这么高。
他不理解地问道:
“就因为他招募了些臭鱼烂虾?”
戴尔在自己父亲面前总是直来直去,从不遮掩。
他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对一个落魄的私生子这么看重?
就算是国王的血脉,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谁会看得起他呢?又会有那家贵族会支持他呢?
见儿子因攀比变得不忿,戴佛斯摇了摇头。
正待他准备说些什么,脑袋突然发胀,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戴尔赶紧扶住父亲,让他躺下。
躺好后,戴佛斯捂着脑袋,绷着腮帮,不再废话,赶紧催促道:
“我们赶紧走,等马修追上来,或许我们会成为人质。”
挣扎了一下,戴尔长吐出一口气,回到马车前沿,拉起缰绳就一甩,扯着马匹的头向东闯。
他很清楚,父亲没有说错。
马修这个人很不安分,现在更是有了不少手下,非常危险。
只怕接下来会闹出大乱子。
啪的一声,马缰炸响。
驽马闻声一惊,四个蹄子就开始飞奔。
戴佛斯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有点欣慰,至少还算听话。
只是坐在板车上摇来晃去,他却是越来越头晕。
没过多久,满眼绿色的他又昏睡过去。
戴尔回头看了眼父亲,见他睡着,又扭回头,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回去后,公爵大人会怎么处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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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路口,密林边缘。
马修坐在地上,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然后,他果断皱眉瞪眼,对着旁边说笑的雇佣兵们喊道:
“是不是你们刚刚骂我了?”
雇佣兵们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七嘴八舌地说道:
“没有,没有……我们怎么可能骂您?”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谄媚。
马修立马扭头,对刚砍完树正喘着粗气的哈文爵士调侃道:
“哈文大人,是不是你刚刚在骂我?”
哈文爵士气不打一处来,呸了一声,就喊道:
“我何止刚刚在骂,我都骂了小半天了,也没见你打喷嚏打死啊!”
所有人都闻声而笑。
他们都知道哈文爵士做错了事,被马修惩罚带头砍树。
屁股决定脑袋,雇佣兵尤其高兴。
马修在笑声中站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哼着小曲往林子边缘走去,一点都没有生气。
对自己人,他从来不是个小气的人。
见状,雇佣兵也立即起身,紧紧跟在他身后。
马修随时注意身后,对跟随的雇佣兵们感到满意。
苦一苦哈文爵士,能换来更多人心,这无疑是非常赚的事情。
到了窄路前的灌木后,马修停下,拿手挡着直射而来的阳光,看向南方。
这里能一眼看清很远很远。
但山丘和平原之间,还是没有人出现。
躲在灌木丛中的小鱼崽抹了把脸,就钻了出来,笑道:
“你怎么过来了?”
马修仍旧目视前方,却摸了摸他的头,问道:
“要不要换人?”
小鱼崽摇了摇头。
他相信只要自己有用,就不会被抛弃,所以他不喜欢闲着。
马修尊重小鱼崽的选择,准备转身回去。
可脚还没动,耳朵先动了。
他听到了震地声。
马修立即踮起脚尖,目眺远方。
仅稍等了一会,目之所及的最远处的土丘上面就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接着,小黑点越来越多。
马修嘴角一勾,立马回头,对雇佣兵问道:
“左路的马车痕迹扫清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