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打破了法会庄严肃穆的氛围,围观焚尸的人群顿时产生一阵骚动。
最先开口的是一个身高体壮的佣人,他本就站在火堆旁,专门负责添柴加火。
此刻却直勾勾盯着火里的棺材,声音发颤,没敢喊太大声。
旁边几个陈家族人跟着探过头来,伸长脖子朝那一人多高的柴火堆上张望。
当看清棺材里面的景象,几人刹时瞪圆了眼睛,身体不约而同地往后缩,神情如同见鬼般。
这阵骚动很快引来了其他族人,大家三三两两地围过来,上前观望,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棺材怎么还好好的?”
“不知道啊,烧了这么久,按说就算是楠木,也该有动静了”
陈叙安正站在法坛旁跟方诚等人说话,听见动静,脸色不禁一沉。
他压下心头那股不安,快步穿过骚动的人群,走到火堆前,问道:
“什么情况?”
守在火堆边的佣人连忙低下头,咽了口唾沫:
“二少爷,我们加了三回柴,还泼了汽油,可这棺材就跟不怕烧似的。”
“而且,老太爷他他的尸体好象没什么变化”
陈叙安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投向火堆顶端的黑漆棺材。
随后,他瞳孔骤然一缩,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方诚和林楚翘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到人群外围,同样紧盯着火中的异象。
熊熊烈焰将那口棺材包裹着,跳动的火舌足有两层多楼高。
木柴劈啪暴响,火星子不断往上飞窜。
即便隔着数米远,脸庞肌肤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
如此凶猛的火势下,普通木材这会早该碳化焦黑。
可那口棺材却异常坚韧,只在边角处泛着淡淡焦色。
最多就是棺身外层的黑漆大片皲裂,露出下方暗红的木质。
“这是楠木棺。”
林楚翘轻声说着,向方诚解释:
“有钱人常用这种木材做棺木,密度比普通木材高得多,硬得象铁,还带着天然的防腐成分,寻常柴火堆的温度,本来就难把它烧透。”
方诚微微颔首,这点他也知道。
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止“难烧透”这么简单。
柴火堆积的火势已经复盖大半个棺身。
数道橙红色的火舌正顺着棺材口,不断往里钻,蹿进棺材内部。
而棺中的陈鸿业,却象是置身事外,与这场大火隔绝般。
自从身体属性接连突破60点大关后,方诚的身高已经长到一米八五,比周围大多数陈家族人都高出一截。
旁人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瞥见棺材内部景象,他却能清楚看见里面的全貌。
此刻,陈鸿业身上的寿衣在火舌炙烤下,颜色变得焦黄,边角微微卷曲,却始终没有被引燃。
乌黑的发丝也只是以缓慢的速度扭曲枯萎,并未化为灰烬。
更离奇的是,他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火焰炙烤的焦痕,甚至连一丝烟熏火燎的迹象都找不到。
反而在跳动的火光里,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莹润,像蒙了层薄蜡。
方诚于是将自己见到的景象,转告给林楚翘听。
“连寿衣都烧不着?”
林楚翘闻言眸光亮了亮,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震惊:
“这根本不是楠木能做到的隔绝程度他身上,怕是还有别的东西护着。”
“真是活见鬼了!”
潘文迪这时也凑到两人身边,一脸惊奇中又带着几分刺激感。
“这老头身体用什么材料做的,难道练成了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
百灵紧随其后,小声询问:
“小楚姐姐,这该不会又是一种邪门的降头术吧?”
林楚翘没有说话,只是柳眉紧锁,若有所思。
方诚心中蓦然一动,象是抓住了某个模糊的念头。
他往前走上半步,再次定睛凝神,仔细观看火堆。
瞳孔中隐约闪铄着红色光芒,“清道夫之眼”随之悄然开启。
在这层暗红色的视觉滤镜下,原本被火焰和浓烟屏蔽的细节瞬间清淅起来。
方诚赫然发现,陈鸿业整个身躯此刻正被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住。
那并非火焰映照的效果。
应该是尸体内部涌动着的某种异常能量,正从毛孔里缓缓散发出来。
这种景象
如同通过夜视仪看到的热源成像,清淅地表明尸身内部存在着高度凝聚的生物能。
而且,这股能量如同实质化的气场,紧密包裹住尸身,形成一层无形的壁障,将火焰的高温牢牢挡在外面。
甚至,部分能量还在缓慢向外逸散,附着到寿衣和周围棺材板上,像给它们也裹了层保护膜。
似乎正是因为如此,棺木的燃烧效率被一定程度上降低,导致它难以被快速烧透。
方诚凝神观察,心中做着猜测。
与此同时,陈家族人们也纷纷交头接耳,惊疑不定。
尸体烧不着这种事,在他们的认知里,根本是闻所未闻,实在太过离奇。
不安的氛围迅速弥漫开来,连那些和尚的念经声似乎都无法镇压住。
“这是我们陈家血脉能力在发挥作用!”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打破了这阵骚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老陈德海拄着拐杖,走上前来。
他先扫了眼神色徨恐的族人,又抬头望向火堆中的棺材,才继续开口说道:
“鸿业是我们陈家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他生前本就天赋异禀,修炼家族血脉能力‘固化’已臻化境,死后身体更是坚逾金石。”
陈德海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如今病故三年时间,这种血脉之力尚有残馀,保护着他的尸身,实属正常现象,大家不必惊慌!”
这番话像颗定心丸,让不少族人悄悄松了口气,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可仍有人皱着眉,目光落在棺内。
尸体残留能量保护肉身,勉强说得过去。
但连寿衣和头发都烧不掉,还是显得太过诡异,根本不是“正常现象”能够解释的。
陈叙安站在火堆前,紧盯着棺内那具尸体,想起祖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心中忽然有些动摇。
难道自己错了?
他脸色变幻不定,一会儿发白一会儿发沉。
随后双眼微微闭阖,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那点尤豫已被狠厉与决绝取代。
事情已经做到这个程度,烧都烧了,族人也看着,根本没有回头路。
他不可能就此收手作罢。
“你们几个,去把库房里剩下的汽油全都搬过来!”
陈叙安随即转过身,指着不远处的佣人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不容违抗的强硬。
他要将这把火烧得更旺,更猛烈,彻底焚尽眼前所有的诡异!
片刻之后,几名佣人扛着油桶,气喘吁吁地陆续赶回来。
陈叙安上前一步,亲自接过一桶油。
拧开盖子时,汽油的刺鼻气味瞬间散开,混着柴火的焦味飘在空气里。
他沿着柴堆的缝隙往下浇,动作干脆利落。
汽油顺着木柴的纹路慢慢渗进去。
刚碰到火苗,就“轰”地一声腾起两米多高的橙红火焰。
木柴劈啪暴响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剧烈密集。
连周遭的空气都热得发烫,站在几米外也能感觉到皮肤被灼得发疼。
可即便如此,陈鸿业的尸体依旧毫发无损。
见棺材上方空间并没有被火焰完全裹住,陈叙安眉头紧拧。
随即让佣人抱来更多柴火,不停往棺材上堆,恨不得将其塞得严严实实。
“喂,别堆得太密了。”
林楚翘见状,立刻冷静地提醒道:
“留些缝隙,让风透进来,氧气足够,才能烧得更旺。”
陈叙安闻言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过于急躁了。
他立刻按照林楚翘的提示,指挥佣人调整柴堆的架构。
先把外层烧得半焦的木柴往棺材下方推,腾出空隙。
再让佣人往缝隙里塞新的干柴,还特意将柴堆下方架空出几道小口。
最后把新柴斜搭在棺木两侧,这样既让木柴紧紧贴着棺身,又没完全堵死空气流通的信道。
调整后,火焰果然象是被理顺了般,顺着缝隙往上窜,迅速织成一张密网裹住整个棺材。
楠木棺身开始被烤得焦黑,劈啪声响得更急,木板也开始出现烧红的迹象。
尸体身上那件早就被烤得焦黄发脆的寿衣,终于象是撑到了极限。
被火舌舔到的瞬间就跟着起火,橘红色的火焰在布料上窜得极快。
没一会,寿衣便化成细碎的灰烬,薄薄一层复盖在尸体上,像撒了把灰色的粉末。
陈叙安咬着牙,抄起旁边的长木棍,对着柴堆小心拨动。
时不时还朝佣人喊话,命令他们不停添加新的干柴,泼洒汽油。
看着陈叙安这股狠劲,大有不把祖父尸体烧成灰烬绝不罢休的架势。
方诚倒有些佩服他,真是够孝顺的。
焚烧尸体的场地出了些变故。
旁边的水陆法会,却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圆觉大师盘膝端坐法坛中央,手中持着一串佛珠,口中低诵着经文。
他身后的十几位僧侣也跟着齐声颂唱,敲响法器。
咚咚——呛啷啷——
低沉的诵经声和钟铙声回荡在庄园里,跟柴火燃烧的劈啪声混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
夕阳的最后一丝馀晖终于被地平线吞噬,天边只剩下一片铅灰色的晚霞。
很快,陈家庄园便被夜色完全笼罩。
四处都暗了下来,唯有法坛前那团熊熊烈焰,在黑夜里显得愈发明亮。
橙红色的火柱往上直窜,几乎染红了半边天空。
火光将僧人们的身影拉得颀长,也照亮每个围观者的脸庞。
法坛旁的招魂幡在风中轻轻晃动,布面上的符文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仿佛在招引着什么。
大堆的木柴还在劈啪燃烧,浓烟裹着细灰滚滚往上飘,落在脸上带着呛人的焦味。
陈叙安站在人群前方,灼热的气浪烫得他额角冒出汗珠。
他却没往后退,只眯着双眼,紧盯着棺木。
此时,火焰已经完全将棺材吞噬。
高高堆起的柴火烧得通红,远远看去,仿佛一座正在燃烧的巨大坟冢。
经过持续一个小时的焚烧,那口原本漆黑的楠木棺材,早已化作焦炭,表面裂着密密麻麻的纹路。
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碳化后的焦糊味道,夹杂着汽油刺鼻的气息,令围观的人群不时响起几声咳嗽。
火舌还在不断舔舐着棺内的尸体。
陈鸿业原本完好的皮肤渐渐泛起焦黄,象是被烤过久的肉,慢慢发黑、发皱。
紧贴着头皮的发丝也被火苗燎到,先是卷曲、枯萎,很快便燃起细小的火苗,一点点化作焦灰往下掉。
众人盯着火堆里出现的变化,瞳孔映着火光,脸上的紧张之色慢慢褪去。
有人松了口气,小声嘀咕:
“总算要烧掉了”
陈叙安也暗自吁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眼神里带着释然。
只要把这具诡异的尸体彻底烧透,陈家遭遇的一切就能结束了。
一旁的林楚翘和百灵却并未放松下来。
两人手指都在身侧不自觉地捏紧,脸上有几分失望,又隐隐等待着什么。
方诚神情依旧平静,眼底的红芒却越来越盛。
“清道夫之眼”始终没有收回。
他清楚地感应到,那具尸体正在发生某种异常的变化。
尤其是心脏部位,那里原本是光晕最浓郁的地方。
此刻的能量密度变得更高,呈现出一种近乎流动的暗红色。
噗通噗通
微弱的声音传来,仿佛有生命特征正在迅速复苏。
尸体胸腔里那颗本该沉寂的心脏,隐隐跳动了起来。
“劈啪!”
一根燃烧的干松木猛地暴裂,火星像细密的雨般向上空溅射。
在夜里划出无数道短暂而明亮的弧线,又缓缓飘落,落在地面上很快熄灭。
方诚瞳孔骤然一缩,目光锁定火中。
那具尸体皮肤散发出的红光,突然比刚才强烈了数倍,几乎快凝成实质。
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染成淡红,开始微微扭曲。
这股红色能量还在慢慢向四周逸散,碰到火焰时,火舌竟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象是在避让。
如此反常的动静,没一会便被林楚翘、潘文迪和百灵察觉。
与此同时,陈叙安和其他陈家族人,很快也发现了异常。
众目睽睽之下,火光映照中。
那具原本已经开始烧焦的尸体表面,竟浮现出一个个扭曲的暗红色咒文。
那些咒文如同活物般,在尸体的胸口、手臂上蜿蜒游走,时而收缩,时而舒展。
即便熊熊大火就在面前燃烧,也盖不住咒文散发出的阴冷。
它象是在焦黑的皮肤上,被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来,透着说不出的邪性。
一种极度阴寒的气息,伴随着咒文的显现,悄然自火中弥漫开来,顺着阴风向四周扩散。
离火堆最近的几名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空气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下来,刚才还灼热的体感,竟象突然回到了寒冬腊月,连呼吸都带着点白气。
法坛那边,僧侣们诵经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斗。
原本整齐的仪轨节奏乱了几分,有人握着木鱼的手开始打滑。
圆觉大师坐在法坛中央,眉头紧紧蹙起,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手中佛珠拈动的速度快了好几倍,嘴唇开合的幅度也变大了,象是在加急念诵超度亡魂的经文。
陈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火里的诡异景象。
刚才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不安的情绪霎时如潮水般涌上来。
就在这时。
“呼”
火堆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深沉、悠远的叹息。
那声音不高,却象带着穿透力,直直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又沉又冷,如同从地狱深处飘来,裹着化不开的怨憎,让人心头发紧。
接着,一个苍老却透着威严的声音,在火中缓缓响起,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三年了老夫即将功德圆满,你们何苦非要打扰我的安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