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一片安静。
只有几人低沉的呼吸声交错着。
“陈公子。”
方诚凝视着眼前这个稍显激动的男人,许久才缓缓开口: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很重要的秘密,瞒着我们?”
“秘密?”
陈叙安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脸上的激动瞬间被错愕取代。
他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我怎么会故意隐瞒重要情报?”
“我巴不得你们尽快找出凶手,平息这场风波,让陈家恢复往日的安宁。”
“陈公子,明人不说暗话。”
林楚翘也走上前来一步,声音清冷:
“我们既然选择当面问你,那肯定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现在大家开诚布公把话说清楚,才能更快解决陈家面临的困境。”
“如果你还想着遮掩,万一因为误会让线索断掉,不仅眈误抓捕凶手,最后陈家的麻烦没解决,我们之间也难免生出嫌隙,恐怕到时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林楚翘这一番话娓娓道来,隐含威胁之意。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潘文迪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哢吧”的轻响。
百灵也鼓起腮帮子,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陈叙安。
陈叙安却低着头,遮住眼神,只能看到他喉结反复滚动。
显然正纠结着,要不要坦白某件刻意隐瞒的事。
方诚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再次开口:
“我在令弟陈绍泽的房间,还有令祖母的房间,都发现了一些关键的线索,这些线索,全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陈叙安霍然抬起头:
“什么地方?!”
“陈家庄园西北角,那栋封闭的旧楼。”
陈叙安闻言,双手不禁微微捏紧。
方诚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继续说道:
“我们之前离开医院,其实就是返回陈家庄园,专门去探查那栋旧楼。”
“楼里除了陈家历代先人的棺椁、牌位,倒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
“但在地下室里,我们却发现了一尊古怪的三眼神象,还有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敲在陈叙安的心头。
他双眼牢牢盯着方诚,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
几秒后,眼神里的尤豫渐渐褪去,喉结滚动了一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果然”
他声音透着几分释然,象是终于下定某种决心:
“你们都查到这份上了,那我也没必要再隐藏下去”
这话一出,百灵立刻双手握成小拳头护在胸前,往方诚身边靠了靠。
潘文迪则肩膀微微前倾,摆开架式,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
林楚翘同样也身体紧绷,眼神警剔地盯着陈叙安。
方诚依旧平静地站着,但复盖在衣物下的肌肉,却早已如磐石般贲张。
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随时能够爆发出雷霆一击。
陈叙安仿佛没有察觉到,只是缓缓说道:
“实不相瞒,造成我陈家一系列变故的源头,很可能就出自那栋黑楼。”
顿了顿后,他又特意补充解释:
“黑楼是我们陈家用来存放先人遗骨的地方,涉及家族血脉能力的秘密,之前没跟你们提,是因为这属于陈家的禁忌”
陈叙安自顾自地说着,目光一转,忽然看到四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错愕。
“你们这是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猛地醒悟过来,自嘲一笑:
“难道你们怀疑我是那名凶手?”
“小陈。”
潘文迪耸了耸肩,直言不讳:
“不是我们想怀疑你,而是你之前的行为确实很可疑。”
“也对。”
陈叙安愣了一下,旋即摇头苦笑:
“换作我来查这件案子,也会把陈家二公子这个坐享其成、获利最多的废物,当成首要嫌疑目标。”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我天赋不高,比不上大哥自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也比不上小弟天生聪慧,会讨奶奶欢心。”
“一个月前,我在这个家里早就被边缘化了,只想安安稳稳当个富家公子。”
“我做梦都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这段时间,我总在想,为什么遇害的不是我,为什么最后要让我来挑起家族的重担?”
他喃喃自语,象是在对着几人倾诉心中的苦闷。
原先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形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方诚和林楚翘面面相觑。
陈叙安的表现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原本以为,此人工于心计,会巧言令色地狡辩,又或者干脆撕破脸皮,直接动手。
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破防,当着他们这些外人的面,吐露出不堪重负的心声。
假如这是在演戏,那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如此声情并茂,不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百灵忍不住轻声嘀咕:
“你既然知道源头在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任由自己的亲人被害,遭受降头的痛苦?”
林楚翘和潘文迪也同样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说一千道一万,陈叙安的言行还是存在太多疑点。
方诚面色不变,静待对方的解释,身体却没有丝毫放松。
陈叙安闻言,脸庞再次浮现一抹苦笑:
“我也想做些什么,但那栋黑楼,是我们陈家镇压气运的禁地,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便我是代理家主,也没有权力进行彻查。”
“万一出了差池,动摇陈家根基,我就是家族的千古罪人。”
“更何况,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直到你们过来调查,我听白先生说找到了凶手踪迹,才动了心思,想借着你们行动的由头,将族人聚集在一起,逼着祖母打开黑楼,当众把真相查清楚。”
“可谁想还没等到明天,从秘境回来的族人,就一个个都病倒了”
说完,他长叹一声,满是无奈。
整个休息室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你说自己不是凶手。”
方诚适时问道,打破沉默:
“那么,你怀疑的凶手究竟是谁?”
陈叙安迟疑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惧色。
随后看着方诚,声音干涩地问道:
“如果我说凶手是一具尸体,你们愿意相信吗?”
“尸体?”
林楚翘微微蹙起眉头。
百灵闻言,脸颊又白了几分。
潘文迪也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想起在黑楼里见到的惊悚景象。
方诚同样有些意外,还以为陈叙安会说那尊古怪的三眼神象。
“对。”
陈叙安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
“就是你们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具尸体,也就是我的爷爷,陈鸿业。”
方诚等人闻言,脸上的惊讶更甚。
“可是。”
林楚翘率先反应过来,立刻追问:
“按照情报记录,你爷爷不是三年前就过世了吗?他的尸体怎么会杀人?”
“这事说来话长。”
陈叙安拉开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随后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
“三年前,我爷爷突发恶疾,没撑过几天就撒手人寰。”
“按照陈家的规矩,族人死后,不会立刻下葬。”
“而是先在黑楼里停灵三年,散尽尸气,三年之后,再将遗骸起出,迁入家族秘境,与历代祖先一同供奉。”
方诚目光微闪,想起潘文迪在黑楼探察时说的话。
陈绍泽等三名遇害者的棺材里,根本没有尸骨存在。
“我们陈家的这个传统确实很奇怪,但祖上载下来的规矩就是如此,没人敢轻易打破。”
陈叙安继续说着,声音变得飘忽起来:
“原本,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家族丧事。”
“可就在祖父入殓后不久,我祖母就开始连续做噩梦,她总说梦见爷爷在下面冷得直发抖,一个劲地喊饿,还说有恶鬼在追杀他,要吃了他。”
“不仅仅是她,家族里好几位长辈,也都做过类似的梦,还有人梦到恶鬼抓着祖父的手往地狱里拖。”
“这事在家族里传开后,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都觉得是祖父的魂魄不安宁。”
“有一天,祖母说,她梦到祖父托梦,让她务必将他的尸体尽快送入家族秘境安葬,方能安息。”
“祖母立刻召集家族会议,但长老们都以‘祖宗规矩不可违’为由,否决了她的提议。”
说到这里,陈叙安叹了口气:
“祖母没办法,只好和我父亲商量,退而求其次,将祖父的棺椁移到了黑楼的地下室。”
“那里供奉着我们陈家传下来的一尊三眼财神,希望借神象之力,镇压邪祟,让祖父的灵魂安息。”
“果然,在那之后,困扰家人的噩梦就消失了,但谁能想到,真正的噩梦,其实才刚刚开始。”
“第一年,倒没有什么异常。”
“可就在两年前,身为家主的父亲,却突然病逝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父亲太过劳累导致,到了去年,我的二爷爷、四伯也相继去世。”
“他们身体一直很健壮,连心血管疾病都没有,却都是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没了呼吸,死因全是心力衰竭。”
“那时候大家虽然有些奇怪,还没太在意,只当是巧合,毕竟生老病死是常事。”
“直到今年春节,事情开始彻底失控。”
陈叙安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发沉道:
“我幼弟陈绍泽带着未婚妻回庄园,说是要见父母。结果第二天晚上,他的未婚妻出去散步后就失踪了。”
“我们找了一整晚,才在黑楼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皮肤干枯,脸上的肉都陷了进去,就象被人活活吸干了血液。”
“绍泽从那以后就象失了魂,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没过两个月,他也”
陈叙安的声音忽然哽住,不禁停顿了一下,调整好情绪,才继续说道:
“接下来,恐怖的事情越来越多,家族里的受害者接二连三出现,连我大哥都出了车祸,到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这些事,你们手里的奈何桥情报里都有记载,我就不多说了。”
方诚微微颔首,心中将这些信息与自己掌握的线索快速比对。
“你刚才说,陈绍泽的未婚妻也遇害了。”
林楚翘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为什么情报资料上没有记载?”
“因为她还不是陈家人。”
陈叙安解释道:
“而且那种死状太过诡异,祖母怕惹来警方和特搜队的介入,就动用家族关系,将事情私下了结,隐瞒下来。”
“除了她和后续的调查者,还有其他非陈家族人在庄园里遇害吗?”
方诚随后也问道。
“还有两个仆人,也是在夜里被发现的,死状和绍泽的未婚妻一模一样。”
陈叙安如实回答。
方诚和林楚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吸食血液,这更象是某种邪异生物的捕食行为。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陈叙安苦涩地说道:
“当时,我也以为庄园里藏着一只吃人血肉的怪物,暗中调查了很久。”
“但自从那两个仆人死后,那东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好象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样。”
“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当上代理家主,拿到了黑楼的钥匙。”
“我忽然心血来潮,想再次使用灵瞳察看绍泽他们的尸体,说不定尸体腐化后,能留下什么线索。”
陈叙安的声音再次压低下来。
“可我打开存放在三楼的棺材时,发现绍泽的尸体不见了,连其他两具遇害族人的尸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当时大吃一惊,立刻用灵瞳追查,结果感应到一股微弱的异常气息从地下室传来。”
“于是我拿着钥匙,小心翼翼地走进常年封闭的地下室”
说这话时,陈叙安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颤斗,象是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
“那里面堆满了骸骨,空气里全是腐臭味。”
“我顺着气息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具黑漆棺材前,当我看到里面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看到了那具棺材里我祖父的尸体。”
“他躺在里面,三年了,竟然没有丝毫腐烂,皮肤甚至有几分血色”
“肌肉看起来比生病住院前还要饱满,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象就象还活着一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