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还在叭叭个不停，刻薄的声音像指甲刮着毛玻璃，钻进秦无忌和周汐颜的耳朵。
“有些人啊，”
楼乔乔捏着嗓子，尾音拖得老长，黏糊糊的，
“就是天生穷命，还见不得别人好。
像我这条新到的宝格丽项链……”
她用贴着夸张水钻甲片的手指，假惺惺地拨弄了一下脖子底下那点晃眼的玩意儿，
“某些人打工十年，不吃不喝都摸不到边哟！”
手机嗡嗡震动着，直播间弹幕像开了闸的洪水，喷涌着各种极端的情绪。
偶尔夹杂着尖锐的讽刺和怒骂，瞬间就被淹没。
忽然，一条格格不入的弹幕，带着原始新闻的粗糙截图，“啪”地糊在了屏幕中央。
【深城惊魂！恶犬突袭修车铺，店主奋起反击！
截图里，一只龇着牙、涎水横流的土狗正扑向一个抓着板凳的男人，画面定格在板凳即将砸落的凶狠瞬间。
炸了！
前一秒还在吹彩虹屁的直播间，瞬间变战场。
“卧槽！这店主太狠了吧？狗怎么了？上去就下死手？！”
“圣母婊滚粗！不看视频？05倍速看清楚！是狗先扑人要咬的！”
“畜生！一条命啊！店主必须赔钱道歉！”
“楼上沙雕吧？这狗子一看就不对劲，店主这是为民除害！点赞！”
“放屁！狗都死了！店主就是故意的！冷血杀人犯！”
“你行你上，站着说话不腰疼！被咬的又不是你！”
“键盘侠闭嘴！店主正当防卫！鉴定完毕！”
“都别吵了！重点不该是狗主人死哪去了吗？遛狗不牵绳，等于狗遛狗！”
弹幕疯狂对喷，污言秽语和道德大棒齐飞，小小的手机屏幕被挤得几乎要爆炸。
楼乔乔那张精心雕琢的假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点”挤到了角落，表情有点僵。
“呵。”
一声嗤笑，淬了冰似的，又冷又燥，狠狠砸在秦无忌耳膜上。
他偏过头。
巷口灰墙斑驳，周汐颜就漫不经心地嵌在那片阴影里。
午后阳光斜劈下来，刀刃般锋利，正正切在她身上。
那身段儿，被光影雕琢得惊心动魄——细腰长腿，起伏如山峦，每一寸线条都绷着股野性的张力，
活脱脱一道滚烫的金色剪影，灼人眼球。
她抱着手臂，那双标志性的杏眼微微眯着，眼尾上挑，像淬了火的钩子，死死钉在秦无忌手机屏幕上那片混乱的战场里。
眼底，是毫不掩饰、几乎要溢出来的冰冷鄙夷。
“就这？”红唇勾起的弧度又辣又煞，吐出的字眼儿带着火星子，
“一群疯狗刚差点要了人命，转眼这群玩意儿隔着网线就敢给人定罪判刑了？”
她嗤笑一声，那声音像玻璃渣子在磨。
“依老娘看，这群藏在键盘缝儿里装阎王的杂碎，比那条发了癫的畜生，更不是东西！”
话音落地，比冰锥子还刺骨。
秦无忌没吱声。目光，早像手术刀一样，
把那发光的屏幕、直播软件的滤镜、连同楼乔乔脸上那层厚得能刮腻子的粉底，
一层层、活生生地给剥开了。
他眼里，这世界表面的繁华，就是一层糊弄人的劣质油彩。
善恶眼的视野里，那个金光闪闪的美容院包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浊粘稠的暗红雾气，像劣质油漆泼洒出的背景，散发着廉价而刺鼻的欲望气息。
楼乔乔本人，更是成了一团扭曲蠕动的、色彩驳杂的光影。
代表虚荣的浅粉，代表贪婪的土黄，还有无数细小的、代表刻薄恶意的墨绿色光点，
密密麻麻地吸附在她身上，像一层恶心的浮游生物。
然而，最扎眼的，却是她身后！
一个轮廓模糊、近乎透明的虚影，正匍匐在她华丽的按摩椅后面。
那东西有着犬类的外形，体型却比寻常的狼狗还要大上一圈。
它没有实体，像一团被恶意浸透的、不断翻滚的黑烟勉强凝聚而成。
两颗猩红的光点嵌在头部的位置，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食着从楼乔乔身上逸散出来的那些驳杂的欲望之光——
尤其是那些代表刻薄和恶意的墨绿光点。
随着每一次吸食，那黑烟犬影的轮廓就似乎凝实一分，猩红的光点也更加刺眼。
楼乔乔！畜生值检测修正…滋滋…受特殊‘恶念聚合体’寄生加持中…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高速运转的电子噪音，
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平板，反而透着股00后刷到热搜大瓜时的亢奋劲儿。
【哇靠！家人们！开眼了啊！买一送一还带配件？！
【宿主快看！那团黑乎乎吸溜吸溜的是啥玩意儿？
好家伙，新型电子宠物？
吸粪车成精？
专门吃键盘侠喷出来的陈年恶臭？
系统的电子音突然压低，贼兮兮的，透着股蔫坏的兴奋。
【本挂逼系统刚刚完成30版本热更新！全新模块‘舆论审判台’已激活！
【简介：专治各种网络喷子、节奏大师、颠倒黑白键盘侠！
【功能主打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他们尝尝被口水淹死的正宗酸爽！
【启动条件：锁定畜生目标，核心恶念曝光于公共网络视野！
【叮咚！检测到关联畜生楼乔乔当前处于高强度网络直播状态，‘恶念聚合体’活跃度ax！
【宿主！上！正面刚她！撕开她那层网红滤镜！
把这摊烂泥，糊她自己脸上！
秦无忌的嘴角，那丝冷酷的笑意更深了。
不需要系统聒噪。
目标就在眼前，一个散发着浓郁畜生臭味的目标，一个被“恶念”豢养的怪物。
就在此时，直播画面里，弹幕的争吵达到了白热化。
楼乔乔似乎终于从“热度被抢”的短暂不爽中反应过来。
她撩了下特意做过的、蓬松如海藻的假发片，红唇一撇，
对着镜头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声音又尖又利：
“哎呀好了好了家人们！
跟一群没脑子的喷子有什么好吵的？拉低档次！”
她刻意扬起下巴，露出精心调整过的下颌线角度。
“要我说呀，那个店主，”
她涂着厚重睫毛膏的眼睛眨了眨，努力想挤出点“悲悯”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虚伪，
“下手也太黑了点吧？可爱，就算有点小脾气，
吓唬一下不就好了？至于往死里打吗？”
她啧啧两声，摇着头，仿佛在哀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一条命呢！现在的人啊，心也太狠太冷了！戾气太重！真是…畜生不如！”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冰水！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引爆到前所未有的癫狂！
“乔乔三观正！守护！”
“卧槽？这女的脑子被门夹了？她哪只眼看到店主下手黑？”
“圣母白莲花！你去试试被疯狗扑？”
“楼上的懂个屁！
乔乔人美心善！店主就是个虐狗变态！”
“乔乔说得对！支持报警抓那个店主！”
“脑残粉真可怕…这女的就是吃人血馒头蹭热度！”
“取关了！恶心！”
“乔家护卫队何在？喷死这群黑子！守护最好的乔乔！”
粉与黑的洪流猛烈对撞，无数污言秽语和极端言论刷屏，
整个直播间乌烟瘴气，热度却火箭般飙升，瞬间冲到了平台热门第一！
楼乔乔看着那疯狂上涨的在线人数和礼物特效，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狂喜和得意。
成了！热度稳了！
她身后，那只由黑烟恶念凝聚而成的虚影恶犬，仿佛受到了最甜美的滋养。
它贪婪地张开虚幻的大口，更加疯狂地吸食着直播间里因争吵、愤怒、怨恨而产生的磅礴恶意。
猩红的双眼光芒大盛，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甚至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秦无忌眼神猛地一厉！
就是现在！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宏大的意志，
顺着无处不在的网络信号，如同审判的天罚，
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轰入楼乔乔所在的直播间！
“嗡——！”
直播间画面猛地剧烈抖动了一下！仿佛信号被强烈的电磁干扰！
楼乔乔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所有疯狂滚动的弹幕，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机械提示音，
盖过了所有背景音乐和楼乔乔自己的声音，
【警告！核心恶念暴露！目标：楼乔乔（关联：楼小强）！
【‘舆论审判台’启动！
楼乔乔那张刷得雪白的脸，血色“唰”得干干净净，
连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那份惨白和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慌！
“什…什么东西？！”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奢华的按摩椅上弹了起来，精心打理的假发片都差点甩飞。
她惊恐地盯着手机屏幕，又慌乱地左右张望，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谁？！谁在搞鬼？！场控！场控死哪去了？！”
屏幕前的观众也懵了。
“？？？”
“啥情况？直播间中病毒了？”
“乔乔咋了？脸都吓白了？”
“自曝？曝什么？”
“卧槽！新剧本？这么刺激？”
“楼小强？谁啊？听着耳熟？”
弹幕瞬间被无数的问号淹没。
楼乔乔的失态和那诡异的系统提示音，瞬间勾起了所有人巨大的好奇心。
【畜生自曝模式加载完成！
【请目标陈述：其三日内，利用网络暴力手段，
致使对方遭受严重网络暴力的具体事件（不少于三件）。
【提示：请务必陈述真实发生的事件细节，
包括但不限于事发起因（捏造）、传播手段（雇佣水军、买热搜）、
攻击规模（阅读量、评论数）、受害者姓名及现状。
【倒计时：10秒！
【9！
【8！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楼乔乔的心口。
她浑身都在抖，涂着厚厚粉底的脸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抗拒而扭曲，
精心描画的五官挤在一起，像一张即将破碎的面具。
她想张嘴尖叫，想喊场控关掉直播，想砸掉手机！
可她的嘴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死死焊住！
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她的身体更是背叛了她的大脑！
在那股绝对意志的镇压下，她像个提线木偶，
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那催命般的倒计时！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昂贵的真丝上衣。
“7！”
“6！”
“5！”
弹幕彻底疯了。好奇心被吊到了极致！
“什么鬼？！”
“她真干过？？”
“快说啊！急死我了！”
“搞快点搞快点！瓜子板凳已就位！”
“前排兜售西瓜！”
“乔乔别怕！说出来！我们保护你！（才怪）”
“4！”
“3！”
“2！”
倒计时如同重锤，最后一秒！
“啊——！”
楼乔乔发出一声短促尖锐、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灵魂深处某种禁锢被强行撕裂！
她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到最大，
一串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惊恐和无法抗拒的真话，
如同溃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我说！我说！别倒数了！我坦白！”
她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恐惧。
“第一个…前天晚上…”
泪水混合着眼线液和睫毛膏，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污浊的黑痕，
精心营造的女神形象彻底崩塌，狼狈不堪。
“我…我看中了一个小网红发的包包…新款爱马仕…全球限量三个…
她居然买到了！
凭什么？！”
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嫉妒和怨毒。
“我…我就让助理…找、找水军…编料…说她…说她那个包是山寨假货！
是靠陪睡金主才买的！
还…还扒了她以前在城中村出租屋的旧照…
p图说她整容失败、骗粉丝钱…买了热搜…”
楼乔乔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窒息般的恐惧感，却又停不下来。
“热搜…热搜冲到了前三…阅读量…破亿…
她的账号…被骂了几十万条私信…全是污言秽语…
她…她昨晚发了一条告别视频…鸽腕了…人…人好像还在icu抢救…”
整个直播间，死寂一片。
刚才还疯狂滚动的弹幕，彻底消失了。
只有楼乔乔那张涕泪横流、妆容糊成调色盘的脸，
和她那嘶哑、绝望、不断自曝罪行的声音，
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
屏幕前的周汐颜，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大，里面翻涌着清晰的厌恶和冰冷的怒火。
她抱着的手臂缓缓放下，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握紧。
“第二个…是昨天下午…”
巨大的恐惧让她只想快点结束这炼狱般的折磨，
“一个…一个外卖小哥…骑车蹭花了…我新买的跑车车衣…”
她眼中又冒出那种刻骨的鄙夷和理所当然的恶毒。
穷鬼一辈子赔不起…还…还拍了他下跪道歉的视频…
只留下他低头站着…我骂他的画面…配文说
‘底层蛆虫撞车还敢嚣张’…”
他被开除了…今天早上…有人看到他…在跨江大桥护栏边坐了很久…”
秦无忌面无表情地听着。
善恶眼的视野里，楼乔乔身后那只由黑烟恶念凝聚的虚影恶犬，
随着她每说出一件罪行，就痛苦地扭曲翻滚一下，
体型似乎缩小了一分，猩红的双眼也黯淡些许。
正疯狂地逸散出来，被那无形的审判之力点燃、焚烧！
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
【叮！！正义虽迟但到！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舆论审判第一阶段：畜生自曝罪行完成！
【第二阶段：‘孽力回馈’启动！
【宿主！准备好瓜子！看戏时间到！畜生自有天收！系统我去发个朋友圈先！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刚才还如同煮沸油锅的直播间，此刻静得可怕。
没有弹幕，没有礼物特效，没有背景音乐。
只有楼乔乔那张被眼泪、鼻涕和晕开的浓妆彻底摧毁的脸上，
残留的极致恐惧和绝望在无声地蔓延。
空气凝固了。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粗重、带着濒死般抽噎的喘息声。
“轰！！！”
无数条弹幕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
带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温度和愤怒，瞬间将整个手机屏幕彻底淹没！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连一丝缝隙都不留！
“畜生！！！”
“人渣！！！”
“去死吧！！！”
“报警！快报警抓她！”
“卧槽！年度惊天大瓜！直播自爆杀人诛心？！”
“那个鸽腕的小姐姐！快救人啊！”
“外卖小哥！求地址！我们去看看他！”
“楼乔乔！你妈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雇佣水军！引导网暴！这是犯罪！铁证如山！”
“乔家护卫队呢？出来洗地啊！你们主子亲口承认的！”
“取关！举报！让她封号！”
愤怒的浪潮汹涌澎湃，每一句话都像裹着火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楼乔乔身上。
她呆坐在那张价值不菲的按摩椅上，昂贵的衣裙被冷汗浸透，勾勒出不断颤抖的身体轮廓。
那双曾经被粉丝吹捧为“会放电”
此刻空洞得像个破布娃娃，映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唾骂，
映着自己那张糊成一团、丑陋不堪的脸。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纸醉金迷的生活……全完了！
巨大的恐惧之后，是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和茫然。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榕城某条被高楼阴影彻底吞没的死巷深处。
粘稠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黑色油脂，一丝风也没有。
巷口外车水马龙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堵厚厚的、透明的墙，
传到这里只剩下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嗡鸣。
黑暗中，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叮”声响起。
一点猩红的光芒，在绝对的幽暗里无声地亮起。
那光芒来自一根异常纤长、色泽深沉幽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羽毛尖端。
一只手指修长、涂抹着神秘暗紫色蔻丹的手，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它。
羽毛的边缘，锐利如名匠锻造的薄刃。
红唇微启，无声的气息拂过那冰冷的羽刃尖端。
黑暗中，那双眼睛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带着一种欣赏戏剧高潮的、纯粹的玩味笑意。
然而，就在直播间里楼乔乔吐出那句“外卖小哥在跨江大桥护栏边坐了很久”
“嗤啦！”
一声微弱却极其刺耳的撕裂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巷中响起！
那根被优雅把玩的幽暗羽毛，尖端那点原本稳定燃烧的猩红光芒，毫无征兆地骤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