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论经济君臣忧乱世,定规略州府稳民心
“主公身上的钱囊可真多啊。”
牵着马的高弈看着那又拿出一个钱袋,赈济百姓的刘备,不由得挑了挑眉,刘备苦笑:
高弈叹了口气,一个王朝的末期就是这样,后面还有‘金圆券’这种东西出现呢。
其实,东汉的货币制度并非从一开始就一团糟,在刘秀光复汉朝之后,其基础是继承了西汉的五铢钱体系。
五铢钱重量标准、成色足够、政府信誉又高,是汉代“文景之治”、“汉武盛世”乃至“光武中兴”的经济基石。
汉灵帝性极贪婪,堂堂一国之君,普天下都是他的,还嫌不够。
还要卖官揽钱以充金库,在这样的昏君统治下,老百姓哪还有好日子。
横遭汉灵帝宰割的广大穷苦百姓怨声载道,“四出五铢”铸行后,人们咒骂说“京师将破,天子下堂,四散而去”。
尤其是黄巾起义之后,整个由汉武帝构筑的五铢钱系统便陷入了不可逆转的崩溃螺旋。
不仅朝廷内部有外戚宦官专权,朝廷外部又因为小冰期的到来,连年的爆发自然灾害与瘟疫。
同时,为镇压黄巾起义,边境异族,各路军阀,政府军费更是开支呈指数级增长,最为重要的就是一点,国家最主要的财政来源传统的田赋、口赋等税收因战乱和人口流亡而难以征收,通货膨胀严重。
这个时候的东汉王朝,正面临着每一个王朝末期都会遇到的经典难题:巨额财政赤字。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得到遏制,反而在董卓进入京师之后,继续朝着恶性发展了。
面对财政破产,掌控朝政的董卓采取了历史上昏君暴君最常用的“捷径”一一铸新钱。
这种新钱质量极差,可以称的上是三无产品,重量轻、无轮廓、无文本,实际价值远低于其面值。
这种极其野蛮的财政赤字货币化,本质上是一种极其恶劣的通货膨胀税。
董卓铸的新钱,掠夺了民间财富,用以支付军饷和维持政府运转。
这个举动,彻底摧毁了东汉王朝的货币信用,引发了典型的恶性通货膨胀。
人民对官方货币失去信心,拒绝使用,“钱货不行”成为普遍现象,交易方式退化到以物易物。
各地军阀甚至为了敛财,纷纷自行铸币,但这些的钱币的质量参差不齐。
反而形成了各自的货币区,加剧了割据,进一步阻碍了大规模的商品流通。
民间彻底抛弃了官方货币,退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谷帛成为主要的交易媒介和计价单位。
高弈望着刘备手中那袋很快散尽的五铢钱,又看了看路边上大多以布帛、粮食甚至盐块进行交易的百姓,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刘备看向高弈:
“棋巍,何故叹气?”
“主公,弈所叹息者,非仅是钱不值钱,更是这‘钱货不行”背后,天下秩序崩坏、
民生凋之惨状啊。”
高弈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董卓铸行无文小钱,轻劣如屑,此举无异于竭泽而渔,焚林而猎!”
“将朝廷最后一点信誉,挥霍殆尽,如今,各地州郡或私铸劣钱,或竟以谷帛为市,经济割裂,商旅不通,最终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刘备闻言,面色也愈发凝重。他并非不通经济,深知货币紊乱对统治的危害,他环顾箫条的市场,痛心道:
“棋巍所言,正是备日夜忧心之事。府库税收,如今大半亦需折合绢帛谷物。”
“存储、运输、计算皆极不便,且易遭损耗盘剥。长此以往,莫说兴复汉室,便是养军安民,亦恐难以为继。”
他看向高弈,眼中带着期盼:
“棋巍既洞悉此弊,可有良策以教我?我徐州新定,能否于此有所作为?”
高弈摇着羽扇,望向洛阳方向,沉默不语,随后又将目光收回,刘备眼含期待:
“计将安出?”
“无”
高弈摇了摇头,这个否定并不是没有方法,而是现阶段拿不出来给他。
高弈迎着刘备期盼的目光,缓缓放下羽扇,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主公,非是弈无策,而是此刻,徐州力有未逮,时机更未至。
他抬手指向那箫条的市场,声音低沉却清淅:
“货币之信,非凭空而来。乃基于强权之保障、充足之物资、畅通之流通、万民之认可。昔汉武帝行五铢,亦需‘汉并天下’之威权,‘富天子’之府库,方能令天下景从。”
“而今,”高弈语气一转,充满无奈,“我徐州新定,外有袁术、曹操强敌环伺,内有流民待抚、饥荒隐忧,百废待兴。府库之中,盐利虽丰,然所积布帛粮秣,需先用于养军、赈灾、春耕,实无多馀物资可为新币之‘锚”。”
他看向刘备,目光灼灼:
“更至关紧要者,货币乃天下公器。即便我徐州耗尽心力,铸得良币,其流通范围几何?可能出徐州百里?”
“若不能通行州郡,则我徐州之良币,不过是一堆制作精良的铜块,甚至可能被周边诸候视为异类,加以抵制,反损我徐州商贸。”
刘备闻言,眼中的期待渐渐化为深深的思索和一丝不甘。他明白高弈所言皆是赤裸裸的现实。
乱世之中,刀剑远比钱币更有说服力,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稳定的环境,妄谈币制改革,确是空中楼阁。
刘备握紧了拳,语气中带着不甘。
“主公稍安。”
高弈见刘备如此,话锋微转,语气缓和了些许:
“虽暂不能革天下之弊,然于我徐州境内,却可做些事情,稍减其害,并为将来奠定根基。”
“哦?棋巍有何具体之策?”
刘备立刻追问。
高弈沉吟片刻,道:
“其一,明令计价,暂以谷帛为本。可由州府发出告示,明确规定官府的税收、俸禄、大宗交易,乃至民间纠纷折算,皆以粟米、绢帛为基准计价单位。”
“如此,虽仍是以物易物,却有了一个相对统一、公认可循的标准,可减少欺诈和混乱,稍安民心。”
“其二,整顿市场,平抑物价。命糜子仲、孙公佑等人,加强对境内各主要集市的管理,严厉打击囤积居奇、操纵物价之行径。”
“官府亦可利用广陵盐利,适时吞吐物资,在粮价过高时售粮,在布帛短缺时售布,以稳定这些‘实物货币’的价值,间接稳定民生。”
“其三,严惩私铸,禁用劣钱。虽无力发行新币,但必须坚决抵制董卓小钱及各地劣质私铸钱。”
“可下令徐州境内,禁止此类劣钱流通,违者重罚。至少保证在我徐州境内,不再受此类恶钱的进一步盘剥。”
“其四,积蓄铜材,以待天时。”
高弈压低了声音:
“可暗中下令,留意收集境内质量上乘的铜料,或设法从商贸中换取良铜,秘密存储。”
“待将来主公基业稳固,疆域扩大,天下有变,手握良材,又有成熟工匠,方可迅速开炉铸币,重立汉室信用!”
刘备听着高弈一条条道来,眼中的不甘渐渐化为信服和希望。
这些措施,虽不能立刻解决根本问题,却皆是务实可行之法,能切实缓解当前困境,并为未来埋下种子。
“善!大善!”
刘备抚掌赞叹:
“棋巍之策,老成谋国!不能骤行新政,便先立规矩、稳市场、禁劣币、蓄实力!此乃真正为百姓计,为长远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