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州牧府厅堂,正在用功劳簿记着功劳的鲁肃,看着首功上写着这个十五岁少年郎的名字,不由得心生感慨。
哪怕是听到自家主公,将那些自己徐州无法收容的俘兵全放了都没有那么震惊。
“主公,弈有一事需言明。”
就在这时,高弈开口了,记完了功劳的鲁肃将笔放下,然后将竹简递给刘备:
“主公。”
“子敬辛苦。”
刘备谢过鲁肃之后,看向高弈:
“棋巍请说。”
“可用陈宫与曹操修好。”
见高弈不是说自己给他的奖赏不足,刘备松了口气,但是,用陈宫跟曹操修好,他有些不理解,眉头微蹙,放下竹简,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原则:
“棋巍请讲,备愿闻其详,然公台与人谋害温侯,此行此为,大逆不道,按我大汉律法当处以斩首或弃市。”
“昔年梁冀案,牵连数百,皆伏诛;我身为天子皇叔,若赦之,乃至用之结好曹操,岂非自毁律法纲常,令天下人耻笑?”
在东汉时期,合伙杀害列侯属于严重的犯罪行为,其刑罚会极为严厉。
而且,此类罪行可能被认定为“大逆不道”,处罚会扩展至亲属。
根据《汉律》,重罪常实行族诛,同时,杀陈宫,刘备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主公,弈可从未说用活着的陈宫修好曹操。”
高弈似乎早料到刘备有此一问,他神色不变,拱手一揖,声音清朗却语惊四座:
“主公明鉴,所言极是,依我大汉律法,陈宫当死。”
此言一出,不仅关羽,赵云面露讶异,连鲁肃也投来疑惑的目光——既然当死,又如何用来结好?
高弈话锋一转:
“然,今日之天下,汉室倾颓,纲纪弛废。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
他微微上前半步,目光扫过在场文武,分析道:
“兖州之乱,其本在于吕布袭取曹操根基,而陈宫,乃迎吕布入兖州之首谋,曹操对其之恨,犹在吕布之上!”
“他日曹操平定兖州,挥师东向,岂会因主公曾替他杀一仇敌而心存感激?恐仍视我徐州为腹心之患。”
高弈看向刘备,目光灼灼:
“曹操此刻,兖州内忧未平,急需震慑兖州士族之心,袁术新败,其东南暂安。”
“然其最忌惮者,非袁术残部,亦非淮南疮痍,而是主公!我徐州新胜,声威大震,然实则兵力疲敝,粮秣匮乏。”
“此正是曹操所窥伺之弱点。若此时示强于外,难以驾驭,反促其速定内患,提早东图。”
“而将陈宫尸首送还曹操,一则可向曹操表明,主公暂无与之争锋之意。”
“甚至愿助其清理门户,缓和其忌惮之心,为我徐州赢得喘息之机,此所谓‘修好’之实。”
“二则,亦可安吕布旧部之心,张辽、高顺等将军虽投效主公,然见旧主之仇人伏诛或受严惩,可快意一时。”
“三则,杀陈宫,乃明正典刑,护大汉律法之威严,告慰温侯在天之灵,亦安徐州臣民之心。此为主公之‘正’。”
“亦能体察主公意在化解干戈、稳固大局之深意,而非一味追究前嫌,更利集成。”
“最后,乃示弱于曹操,我徐州方经大战,亟需休养生息,稳固内政,短时间内绝无北顾之意。”
“可去信一封,言其可安心平定兖州内乱,勿以东南为虑。此为‘稳曹’之策。”
刘备听罢,沉吟良久,他并非迂腐之人,高弈的分析条理清淅,直指要害。
将杀一个陈宫的利弊得失,放在了天下大势与徐州存续的棋盘上衡量,这番分析,也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环视左右,见关羽抚髯沉思,张飞虽瞪大眼睛但也未出声反对,鲁肃则微微点头,显然已为高弈之说折服:
“棋巍之见,深谋远虑,言之有理,非寻常少年所能及;主公,肃也是如此认为。”
“主公若留陈宫,温侯的并州旧部必将心怀咀唔,如此行为,是因小失大。”
堂内一时寂静,关羽丹凤眼微睁,抚须颔首,似对此计之缜密表示认可,赵云则是在细细思量着什么。
刘备沉吟良久,他仁德,却不迂腐,杀陈宫,也正是为了并州旧部思虑。
陈宫之罪,于公于私,皆不可赦,若能以其性命为徐州换来宝贵的发展时机,无疑是最大价值;而且,见麾下两位谋士跟自己意见相同,刘备也松了口气:
“即是如此,可令吕小姐择日行刑。”
“主公,为何松了口气?”
看着自家主公放松似的神情,高弈明知故问道,对于他的询问,刘备捻胡轻笑,将自己心中所想直接说出口:
“自然是害怕棋巍和子敬劝我留那陈公台一命,让并州旧部心生咀唔。”
高弈和鲁肃对视一眼,皆是同时大笑了起来,等到他们笑够了,高弈才朝着刘备作揖:
“留陈公台一命,弊大于利,我与子敬亦不会劝主公留他一命。”
就在此时,忽有哨骑来报!
“报——!主公,城外有大队曹军骑兵出现,约数百骑,打‘夏侯’旗号,已至二十里之外!”
“为首者自称东郡太守曹操麾下折冲校尉夏侯敦,特来拜会主公!”
堂内气氛瞬间一凝!
刘备神色不变,但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这突如其来的访问,时机太过巧合,是曹操已经得知下邳战况,特意派来的?他迅速看向高弈和鲁肃。
鲁肃沉吟道:
“主公,夏侯敦乃曹操宗亲大将,身份贵重。其所率皆为骑兵,来势甚速,显是轻装而来,非为攻城。”
“或是试探,或是回应此前温侯之事,亦可能兼而有之,需以礼相待,谨慎应对。”
高弈点头补充,随后有计而出:
“子敬所言极是,主公,夏侯元让此来,必定是曹操假借袁绍之名前来,正可让我等‘修好’之意,当面传达,胜似书信。”
“陈宫恰可成为一份‘厚礼’,只是需防其窥探我城防虚实。”
“可令城头旗帜稀疏,士兵佯作慵懒疲惫之势态,城内则是需严加巡逻,呈现外软内硬之势态,以惑袁绍,曹操。”
刘备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旋即恢复平静。他抚须颔首:
“棋巍此言大善,云长、子敬随我出迎,子龙,整肃亲卫,可依军师之策行事,棋巍,速去安排馆驿,以备宴席。”
“喏。”
文武纷纷应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