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高弈的话,对面的弩箭微微低垂了几分,许多丹阳兵士的目光聚焦在这位刘备麾下以智慧闻名的年轻军师身上。丹阳兵素以悍勇着称,但也并非毫无头脑。
“吾乃左将军、宜城亭侯刘使君帐下军师中郎将,高弈高棋巍!”
他先亮明身份,声音中正平和,随年方十五,但言语之中却自有一股威严:
“尔等可知曹豹所为,非为徐州,实乃自取灭亡,更欲拖累尔等丹阳子弟尽数陪葬!”
一名丹阳军侯在车阵后大喝:
“休得胡言!曹将军乃奉陶使君遗命,迎吕温侯共治徐州,以抗曹贼!尔等刘备麾下,鸠占鹊巢,才是逆贼!”
高弈闻言,不怒反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诮:
“哈哈哈!好一个‘奉陶使君遗命’!陶使君临终,将徐州托付于刘使君,天下共知!曹豹所言又从何而来?”
“曹豹在陶使君托徐州之时为何不言?如今袁术起兵于淮南,窥伺徐州,私通袁术,献门引外兵,此乃背主卖州之行!”
“尔等丹阳子弟,世代忠良,难道要跟随一个卖主求荣、引狼入室之徒,背上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吗?!”
“汝等,难道要陷那随刘使君出战的许耽将军与丹阳同袍于不义乎?”
高弈刻意将“陶使君”抬出,提醒他们谁才是继承徐州正统的托付对象。
见对方阵中略有骚动,高弈趁热打铁,指向身旁的吕玲绮:
“尔等再看!此乃吕温侯之女!尔等可知她为何血染征袍,泣血至此?!非是我等相逼,乃是郝萌、陈宫,勾结曹豹,竟用毒计害了温侯性命!”
在收到高弈的眼神之后,吕玲绮适时悲声高呼:
“丹阳的将士们!我父虽与刘使君有隙,却从未欲尽占徐州,更痛恨袁术逆贼!”
“曹豹、郝萌、陈宫,才是真正的弑主逆贼!他们毒杀我父,欲夺其军,献城于袁术求荣!尔等岂能助逆贼害我。”
高弈紧接着吕玲绮的话,语气变得极为严厉:
“此诚为真相也!曹豹卖了刘使君,何曾真正在乎过尔等丹阳子弟的性命前程?!”
“且袁术何等刻薄寡恩,尔等难道未曾听闻?昔日他如何对待孙策旧部?”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但更具诱惑力:
“刘使君仁德布于四海,明察秋毫!今日之事,首恶在曹豹、郝萌、陈宫!馀者皆乃受其蒙蔽!”
“刘使君乃大汉皇叔!曹豹,郝萌,陈宫三人所作所为,乃真反贼也!”
“此刻醒悟,反戈一击,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只诛首恶,绝不牵连尔等及家眷!”
吕玲绮的现身说法,极大地增强了“吕布被害”之说的可信度,动摇了丹阳兵为“迎吕布”而战的合理性。
丹阳兵阵中窃窃私语声更大,许多士兵面露尤豫,弓箭也微微垂下。
那军侯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高弈看在眼里,知道火候已到,发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叛军中的丹阳弟兄们!难道尔等宁愿跟随叛贼曹豹,背负弑主卖州的恶名,让家乡父老蒙羞,让子孙后代抬不起头乎?”
“许耽将军率丹阳袍泽随主公征战于外,若闻诸位反叛,则其与麾下的丹阳同袍必定痛心!尔等要将许耽将军与丹阳袍泽置于不忠不义之地乎?”
“汝等是愿为背信弃义之逆贼,还是愿意弃暗投明,诛杀叛贼,保全自身和家小,更成为保全徐州的义士?!何去何从,就在尔等一念之间!”
“我数三声,汝等若仍执迷不悟,休怪我麾下白毦精锐,兵锋无情!讨伐反贼!”
“一!”
丹阳兵阵型明显松动。
“二!”
不等高弈数出第三声,那军侯长叹一声,猛地将手中环首刀插在地上,大声道:
“军师之言有理!曹豹不仁不义,卖主求荣,我等岂能随之作乱!因其一人而卖了许耽将军与外出征战的袍泽!?”
“儿郎们,让开道路,请军师和吕小姐过去!我等愿随军师,平叛剿贼!”
“愿随军师!”
不少丹阳兵本就被高弈的晓之以理给说动摇,见军官带头,立刻纷纷呼喊,迅速挪开了堵塞道路的车架。
见他们愿意跟随,高弈心中暗松一口气,但面色不变,仍旧对着那群丹阳兵有着一丝提防,却对他们赞道: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尔等速速整顿队伍,随我白毦卫一同前往西门,剿灭曹豹、郝萌叛党,立功之时就在今日!”
高弈与吕玲绮在白毦精兵及刚刚倒戈的丹阳兵簇拥下,正欲急趋西门,平定曹豹、郝萌之乱,下邳城内东南角骤然升起的喧嚣与烟尘却让他眉头一蹙。
“那边是流民安置区?”
高弈心念电转,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偶然。曹豹、陈宫等人既然反叛,绝不会只在一处发动。
必定是多管齐下,力求搅乱整个下邳,让刘备首尾不能相顾。
利用或煽动数量庞大的流民制造混乱,无疑是成本极低却收效极大的手段。
“军师,那边”
身旁的丹阳军侯也面露忧色,流民一旦炸营,其破坏力难以估量,且极易波及他们的家眷住所。
“此必是曹豹奸计,欲使我等分身乏术,无法驰援西门!”
高弈瞬间断定,他声音清朗,确保周围的丹阳新附者们能清淅听到:
“流民亦是可怜人,受裹挟而作乱,其情可悯,其行可原!若以刀兵相加,正堕贼人彀中,亦非刘使君仁德之本心!”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露焦躁的丹阳兵士,对着自己身边的亲信迅速下令:
“汝且率一队白毦精锐,即刻前往流民区边缘警戒,但非有攻击行为,不得妄动刀兵!”
“高声宣示刘使君仁政,告知城内乃曹豹叛逆作乱,朝廷纲纪仍在,勿要”
然而,高弈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些窸窸窣窣地声音,随后逐渐的放大,他侧耳倾听,询问左右:
“汝等可听见何等声音?”
“似点火把之声!”
左右的回应让高弈蹙起了眉头,下一刻,整个下邳城的东南角被点亮了,就在这时,徐晃所部精兵疾驰而来:
“报!军师!流民当中混有黄巾!那火把同时亮起,乃是黄巾举事之信号!”
这句话说完,随后一声口号响了起来:
“徐州牧!刘皇叔!至到此,民有食!”
“徐州牧!刘皇叔!至到此,民有食!”
“徐州牧!刘皇叔!至到此,民有食!”
这口号并非暴乱者的狂呼,反而充满了拥戴与感激!那骤然亮起的无数火把,并非纵火作乱的信号,而是黄巾遗众在表明立场,在黑暗中为刘备点燃的烽火!
“原来如此!”
高弈瞬间明悟,对左右惊疑不定的将士,尤其是那些刚刚倒戈、仍心存忐忑的丹阳兵朗声道:
“诸君勿疑!此非乱象,乃义举!昔日刘使君任平原相、豫州刺史时,便多次收容、安置黄巾流散部众。
予其田亩,活命无数!其仁德之名,早播于青徐!今日下邳城中流民,多有受此恩惠者或其亲眷!”
他声音陡然提高,充满力量:
“曹豹、陈宫逆贼,欲乘袁术袭我徐州之时,制造混乱,却不知刘使君之仁德,早已深植人心!彼辈奸计,反激起义士报恩之心!此乃天助我也,人心所向!”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东南角火光涌动间,只见无数头缠黄巾或衣衫褴缕的壮丁,手持简陋器械,甚至农具木棒,却组织有序并悍不畏死地扑向几处试图纵火制造混乱的曹豹叛军小队。
他们口中高呼着拥护刘备的口号,与试图弹压的叛军激烈搏杀起来。
混乱的源头,反而成了扑灭叛乱火苗的第一道屏障!那丹阳军侯目睹此景,再无尤豫,脸上露出叹服之色,抱拳道:
“刘使君仁德,竟能感化黄巾至此!末将拜服!军师,我等现在该如何行事?请下令!”
高弈心中大定,局势瞬间明朗。流民区非但不足为虑,反而成了牵制、打击城内叛军的重要力量。
他不再耽搁,从腰间抽出长剑!于月下剑指西门,声音斩钉截铁:
“好!天理昭昭,仁义必胜!众将士!随我全速前进,直扑西门!与义士里应外合,平定叛乱,诛杀国贼曹豹、郝萌!”
他转向一位白毦亲卫:
“烦请汝率部分亲卫,即刻前往流民区策应,告知黄巾义士,高弈代刘使君谢过!请他们稳住东南,剿灭局域内叛军,保护妇孺!!”
“诺!”
白毦卫亦是久随刘备征战之士,多见其仁德之举,慨然应命,分兵而去。
高弈、吕玲绮则率领白毦精兵与倒戈的丹阳兵,再无阻滞,如一股铁流,向着西门叛军的内核席卷而去。
沿途,刘备仁德感召黄巾、黄巾报恩的消息已迅速传开,加之倒戈丹阳兵‘只诸首恶曹豹,从者馀罪不咎’的呼喊,叛军军心愈发溃散,抵抗微弱。
曹豹万万没想到,为什么自己麾下丹阳兵会倒戈,更没想到他平日里嗤之以鼻的流民,竟成了插向他们后背的尖刀。
高弈也不多言,便继续厉声喝道:
“曹豹、郝萌,弑主卖国,罪不容诛!众将士,杀贼立功,就在今日!”
曹豹、郝萌等阴结袁术、吕布旧将作乱,民众皆感中祖活命之恩,啸聚而起,头系赤帻,反击豹党,与左丞相弈平定叛乱,其号声动下邳,曰:
“徐州牧!刘皇叔!至到此,民丰足!”
臣弈注:葛公置史遗漏,以‘此乃同黄巾旧事尔’补之。
臣弈补注:非葛公之过,乃我未曾与其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