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耽!”
高弈的声音打破了降卒的哀告,清淅而稳定。
“末将在!”
许耽猛地一激灵,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策马上前数步,抱拳待命。
“收拢降卒,清点兵器、马匹。择其精壮、无大恶者,暂编入你部,严加看管,申明军纪!”
“其馀老弱,就地遣散,发给些许口粮,令其归家务农,不得再为寇!”
高弈的指令简洁有力,条理分明。他深知此刻收编需要快刀斩乱麻,既要迅速消化这部分力量,又要剔除不稳定因素。
“诺!谨遵军师将令!”
许耽精神大振,立刻转身,对着麾下丹阳兵厉声喝道:
“都听见了?收拢降卒!缴械!动作快!”
丹阳兵精锐轰然应诺,动作迅捷如风,立刻上前执行命令,原本还心怀忐忑的泰山降卒,见这位杀神般的少年将军并未下令屠戮,反而给了活路,心中稍安,配合度无形中提高了几分。
高弈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落后半个身位的曹豹身上,曹豹此刻脸色依旧苍白,眼神躲闪,不敢与高弈对视。
方才高弈那石破天惊的一枪,不仅刺穿了昌豨的胸膛,更彻底刺破了他心中那点轻视和阴暗的算计。
此刻面对高弈那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他只觉后背冷汗涔涔,如芒在背。
“曹将军。”
高弈笑吟吟地看着他。
“末末将在!”
曹豹心头一颤,连忙勒马上前半步,抱拳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昌豨伏诛,其部已降。然开阳境内,坞壁林立,贼心未死,曹将军久在徐州,熟知地理人情,当此抚定地方之际,正需将军出力。”
高弈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着你即刻持我手令,率本部人马,持昌豨首级,巡行开阳左近坞壁、山寨!宣示天意,晓谕刘使君恩威!顺者招抚,逆者——”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掠过曹豹的脸:
“立剿!勿使昌豨馀孽死灰复燃,再为地方之害!此事若办得妥当,我为曹将军记大功一件!”
“军师这”
曹豹下意识地想推脱,但一抬头,正对上高弈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眸子,以及那杆尚在滴血的银枪。
“末将遵命!”
曹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他不敢再多言,接过高弈亲兵递来的手令和用布包裹的昌豨首级。
“速去!”
高弈只吐出两个字。
曹豹如蒙大赦,又似被毒蛇咬了一口,慌忙带着几百丹阳兵,灰溜溜地离开了这片让他心惊胆战的山道,朝着开阳方向疾驰而去,背影透着几分仓皇。
看着曹豹远去,高弈眼中冷意稍敛,恩威并施,顺手也敲打了不安分的曹豹,算是初步清理了内部隐患。
“军师!”
这时,一个身材精悍、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壮汉,在几名降卒敬畏的目光中,快步走到高弈马前,扑通一声跪倒,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忐忑:
“罪将孙观,叩见军师!昌豨不识天威,自取灭亡,罪有应得!我等愿真心归顺刘使君,效犬马之劳,万望军师收留!”
此人正是臧霸手下另一位悍将孙观,方才第一个带头跪地投降。
他此刻主动请降,一是慑于高弈雷霆手段,二是看清了形势,想搏个前程。
高弈目光落在孙观身上,此人眼神虽有些闪铄,但身形剽悍,气息沉稳,确有几分本事:
“孙观?”
“正是罪将!”
孙观点头,高弈则是亲自跃下马,扶起了他:
“将军何罪之有?本就是那昌豨自作主张,一意孤行,胁迫将军,反刘皇叔。”
“昌豨虽伏诛,然其巢穴坞堡,必有积储,亦有其亲信死党。汝可知其所在?”
高弈问道,这才是关键,打掉昌豨只是第一步,抄了他的老窝,才能真正瓦解其势力,他的物资,可以馈与臧霸。
孙观精神一振,这正是他表忠心的机会:
“回禀军师!罪将深知!昌豨老巢便在据此二十里外的卧虎岗,地势险要,囤积了不少粮草军械。”
“其心腹死士约百人,由其族弟统领!罪将愿为前驱,引大军前往,必能一举荡平!”
“好!”
高弈眼中精光一闪:“许耽!”
“末将在!”
许耽打马来到高弈身旁:
“点五百精锐,押解降卒中挑选的可靠向导,随孙观即刻前往卧虎岗!”
“务必拿下坞堡,清点缴获,擒杀其族弟!若有顽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许耽抱拳,立刻点兵。孙观也连忙表示:
“罪将定当竭尽全力,戴罪立功!”
“诶,我先前此言,孙将军乃受昌豨胁迫,何罪之有。”
高弈摆了摆手。
高弈那句“何罪之有”和亲切的“孙将军”称呼,如同一股暖流注入了孙观心中,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
他原本忐忑不安的脸上立刻涌起感激与忠诚混杂的神情,再次抱拳,声音洪亮了几分:
“谢军师明察!观必效死力!”
“善!”
高弈颔首,目光扫过那些仍在被丹阳兵看管、惴惴不安的泰山降卒,以及远处山道上仓皇离去的曹豹背影。
昌豨伏诛只是开始,如何快速消化战果,安定开阳,并进一步拉拢臧霸集团,才是关键:
“其次,清点缴获务必详实,分门别类。尤其那些被掳掠的百姓家眷,好生安抚,登记造册,待局势稍稳,便遣返还家,授予耕田。”
“末将明白!”
许耽和孙观同时应诺。孙观心中更是凛然,这位少年军师心思缜密,不仅考虑战利品,更顾及百姓,绝非昌豨之流可比。
“去吧!速战速决!”
高弈挥手。
许耽和孙观不敢耽搁,立刻点齐五百精锐,押着几名熟悉地形的降卒向导,如猛虎下山般朝着卧虎岗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起烟尘,显出一往无前的气势。
山道上的收编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许耽留下的丹阳兵军官严格执行着高弈的命令:
精壮无恶行者被挑出,单独列队看管;老弱被集中到一旁,由军需官按名册发放少量口粮,登记后遣散。整个过程虽然紧张,却并未出现混乱。
降卒们见这位杀伐果断的军师确实给了活路,甚至还有遣散口粮,心中最后一点怨气和恐惧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馀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一丝茫然期待。
高弈并未上马,而是缓步走到那些正在领取口粮、准备返乡的老弱降卒面前。
他的目光平和,声音清淅而稳定,在山风中传开:
“尔等昔日为昌豨所驱,或迫于生计,或身不由己,今昌豨伏诛,罪魁已除!与诸位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
“刘皇叔仁德,念尔等皆我大汉子民,故发粮遣归,望尔等归家务农,安守本分,再勿从贼!若有再犯,军法无情!”
这番话,既点明了他们的“被迫”性质,减轻其负罪感,又重申了刘备的仁德,更严厉警告了未来。
老弱降卒们纷纷跪地叩谢,口称“谢军师活命之恩”、“谢刘使君大德”,声音带着哽咽。
处理完遣散事宜,高弈的目光投向那些被挑选出来、暂时编入许耽部的精壮降卒。
这些人大多年轻力壮,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安,也藏着几分野性。
他知道,这些人能否真正收为己用,接下来的处置至关重要,他走到清白无罪的降卒队列前,朗声道:
“尔等被选留军中,乃因尚有可用之才!然,既入我军,便须谨记:我军非昌豨之流!军纪森严,令行禁止!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所行所为,当以匡扶汉室、保境安民为己任!”
“自今日起,尔等便是刘使君帐下一卒!过往之事,既往不咎!但看尔等日后表现!”
“若能奋勇杀敌,恪守军纪,自有前程!若有异心,或再行不法”
高弈的声音陡然转冷,手中银枪无意识地在地上顿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昌豨之首级,便是前车之鉴!”
恩威并施!先给希望,再立规矩,最后以雷霆手段震慑!降卒们听得心头一紧,随即又升起一丝被认可和可能改变命运的激动,齐声喊道:
“愿遵军师号令!愿为刘使君效死!”
声音虽然还带着些生涩,但比之前多了几分力度,就在此时,一名斥候飞马奔来,在高弈面前滚鞍下马,急声禀报:
“启禀军师!臧霸将军闻听昌豨作乱,已亲率精兵数千,自莒城方向火速赶来!前锋已至十里之外!”
臧霸终于来了!高弈眼中精光一闪,心中了然。这位泰山群寇之首,恐怕一直在观望。
昌豨擅自行动,他未必不知情,甚至可能存了坐观成败、渔翁得利的心思。
如今昌豨授首,自己以雷霆手段平定乱局,他再不来,就彻底失了先机和道义。
“知道了。”
高弈神色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传令下去,列队相迎!将昌豨无头尸身,悬于显眼之处!”
“诺!”
斥候领命而去。
高弈翻身上马,整理了一下衣甲,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曹豹被支开去“剿匪”了,开阳的坞壁需要时间清理;许耽、孙观去抄昌豨老巢,缴获尚未清点;降卒刚刚收编,人心未稳。此刻臧霸亲至,时机可谓微妙。
但他并不慌张,昌豨的无头尸身,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他刚刚展现的雷霆手段和有条不紊的善后,就是对臧霸最直接的威慑!
而那句“馈与臧霸”的承诺,以及眼前这些被妥善安置的泰山降卒,则是递出的橄榄枝。
高弈望着臧霸大军即将到来的方向,心中暗道:
‘臧宣高,是慑于威势,甘心臣服?还是心有不甘,欲讨价还价?且看你如何决择!’
很快,地平在线烟尘扬起,一支盔甲鲜明、气势剽悍的军队出现在视野中。
为首一员大将,身材魁悟,面容刚毅,目光如电,正是威震徐、兖的泰山豪帅——臧霸!
他一眼就看到了山道上严整列阵的丹阳兵,以及那杆高高挑起、血淋淋的无头的昌豨身体!
臧霸的瞳孔猛地一缩,勒住了战马,他身后的数千泰山精兵也随之停下,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高弈策马缓缓出阵,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平静与从容,朝着臧霸的方向,遥遥拱手,声音清朗,穿透了短暂的寂静:
“徐州左将军府军师中郎将,高弈高棋巍,在此恭候臧将军多时!”
“叛贼昌豨,不识天威,抗拒王师,已然伏诛!其首在此,请将军验看!”
他抬手一指那狰狞的首级,目光坦然地对上臧霸锐利审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