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地拢共加起来有十二亩。
而这十二亩地又分成三类。
最好的是那一亩半的水田,那是石桥村少有的一大块平地。
因为地势够低,所以修了水渠,可以直接从青河里引水灌溉。
水田是旱涝保收的保命田,是石桥村餐桌上大米的主要来源地。
其次是六亩六分的河边地。
它们紧挨着青河,但是地势比青河稍高,无法自流灌溉。
但取水相对方便,天旱时,人用扁担挑水,可以救急。
这些地通常种些玉米、蔬菜或者豆类,收成还算稳定。
最差的就是那四亩左右的坡地了。
它们在山坡的高处,远离青河,完全只能依靠老天爷赏饭吃。
风调雨顺的年份还能有些收成,一旦遇到干旱,坡地就会减产甚至绝收。
因此,这些地上只能种些耐旱的作物,主要是玉米,部分是红薯和高粱。
在石桥村,这种坡地没有严格按人头分配。
遵循着“谁开荒,谁耕种”的原则,只要不开垦到别人家已有的地界,就没人管。
林家这四亩坡地,大部分林卫东年轻时开垦出来的,少部分是林逸强开垦的。
林卫东和林逸强都是干农活的好把式,经验丰富,力气也足。
父子俩用了一天功夫,就将那一亩半稻谷全部收割脱粒,运回了家。
第二天,大嫂王秀芬带着林涛来给林逸兴送饭,并代替他看鸭子。
林逸兴提着篮子回到家,看到父亲大哥正在把昨天收回来的稻谷往外搬。
他放下篮子,也添加了进去。
三人合力,没一会儿就把屋里的稻谷,全部搬到院子里的竹席上。
然后就是把袋子里的稻谷全部倒出来。
林卫东道:“好了,倒出来就行了,你们妈洗了碗后,就会出来把稻谷扒开的,现在我们还是去掰玉米吧。”
林逸兴兄弟俩答应了一声,背着背篼,拉着架子车就出门了。
林卫东走在最后,把刘桂枝准备好的水壶放在背兜里,背上之后也跟了上去。
林逸兴跟着大哥到了自家的坡地,看到眼前的玉米地是一片萎靡的景象。
由于今年玉米灌浆时雨水偏少,坡地又浇不上水,所以这里玉米叶子都卷曲焦黄,玉米棒子也显得干瘪细小,远不如河边地里的饱满。
林逸强放下架子车,下田开始掰玉米棒子。
林逸兴也跟着下田,来到一株玉米前,一只手玉米杆,另一只手握住玉米棒子,用力向下一掰,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棒子便被掰了下来。
然后他反手就把玉米棒子扔进背后的背篓里。
林逸兴从上辈子算起,已经很久没有干这个活儿了。
所以一开始,他的动作有些生疏,到了后来才渐渐变得熟练起来,但效率依旧远不及父兄。
林逸兴掰光这一排田埂边的玉米棒子,接着就要要深入到里面去掰。
可玉米叶子边缘锋利,划过手臂和脸颊,便会留下细小的红痕。
这红痕被汗水一浸,又痒又疼。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背篓里的玉米棒子逐渐增多,重量也越来越沉,压得肩膀生疼感觉背篓已经满了,林逸兴便费力地走出玉米地,来到田埂上。
他弯下腰,将背篓里的玉米棒子全部倒进架子车上的竹框里。
倒完之后,林逸兴感觉全身轻松。
他直起腰,感觉腰眼一阵酸麻,忍不住用手捶打了几下。
接着拿起田埂上放着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白开。
就在林逸兴喝水直腰的间隙,目光扫过眼前这片受旱的玉米地,又回头看着竹框里结籽稀疏的玉米棒子。
忽然感觉坡地的产出,完全对不起自家的投入啊。
这个时候,林卫东也背着一背篓玉米走了过来。
等到他将被兜里的玉米倒入筐中以后,林逸兴把手中的水壶递了过去同时试探着开口说道:“爹,我寻思着,这一片坡地的下一季的粮食,我们就不种了吧?”
林卫东正准备喝水,听到林逸兴如此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反问道:“好好的地,干嘛不种啊?”
“这地再薄,它也是地,也能打出粮食。”
“你现在居然看不起这坡地里出的粮食了?”
“怎么,你忘了饿肚子的滋味了?”
林逸兴神色解释道:“爹,我怎么会看不起这坡地出的粮食。”
“我的意思是,我们得算算帐,看看性价比。”
“你看这坡地上,翻地、播种、间苗、除草、防鸟—每一样都是要人来做。”
“我估摸着,这四亩地最后能打下来的玉米粒,能有二百八十斤就算不错了”
林逸兴停了一下,见父亲没有生气,继续分析道:“这二百八十斤,按现在的市场价一毛五算,就是四十二块钱。”
“可是爹,我们要是把打理这四亩坡地的时间,用来干别的呢。”
“比如大哥去工地上打工,或者我养一批鸭子,这样挣回来的钱,恐怕超过了四十二块钱了吧。”
“这样做不划算啊,爹。”
林卫东听着儿子的话,脸色变幻不定。
他觉得儿子说的有些道理,但内心深处对土地的眷恋,又让他难以立刻接受这个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林逸强也背着玉米走了过来。
他将玉米倒入筐中之后,附和道:“爹,我觉得逸兴这话,说得在理。”
显然,他刚才也听到了林逸兴的话林卫东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大儿子也支持小)儿子的观点。
林逸强继续道:“我在工地上一天的工钱是五块钱,八天就把这片玉米赚回来了。”
“可要是忙活这四亩地,总要眈误个十天半个月,有这时间,真的不如去打工,这样能赚的多点。”
“就更不用说逸兴养鸭子了,他要是规模能再大点,收入肯定也比死守着这几亩薄田强。”
“爹,我们辛苦,不就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好吗?”
“要是有更来钱的路子,为什么非要把力气耗在这产出不高的地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