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越说越气,脸都有些发红,显然这几次碰壁让他积攒了满腹的委屈和愤懑。
林逸兴沉默了片刻。
他能想象到,宁老师为了学生一次次去求人,一次次失望而归的焦急和无助。
过了好一会儿,林逸兴轻声问:“那学生们现在在哪里上课?”
“都是在操场上课。”
赵老四用手指向小学的方向,那里有隐约可见的旗杆。
他苦笑着说:“现在哪里还敢让娃娃们继续在教室里待着啊?”
“也幸好最近没有下大雨,不然现在要是碰上下雨天,娃娃们都不知道去哪儿躲雨,更别说上课了。”
林逸兴听了心情沉重,但对此毫无办法。
……
刘桂枝提着竹篮子,来到鸭棚。
她把篮子里饭菜放在石头上后,便朝着沼气池的方向喊道。
“逸兴,收工洗手,该吃饭了。”
这个时候,林逸兴正在沼气池坑底,忙着将编好的粗竹席,往竹杆内壁上固定。
听到刘桂枝喊声,他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拍了拍满手的泥土,从坑里爬了上来。
林逸兴走到柳树下的大石头旁,一眼就看到了石头上摆着的一盘金黄油亮的炒鸡蛋,还有旁边的杂粮饼。
看来母亲是把父亲昨天带回去的白蛋给炒了。
林逸兴咬了一口杂粮饼,又用筷子夹起一大块鸡蛋塞进嘴里,含糊地赞道。
“香。”
刘桂枝看着林逸兴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举起袖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等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刘桂枝才开口说道:“要不是今天上午收拾东西,我都不知道你爹昨晚拿了这么多鸡蛋回来。”
“我去村委会问他,他就说留几个自己吃,剩下的让我看着便宜处理了。”
“我再多问两句这些鸡蛋哪来的,他只说是你买的,还怪我瞒着他给你钱。”
刘桂枝纳闷,“逸兴,我最近什么时候给过你钱了?”
林逸兴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等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之后,他才回答刘桂枝的问题。
“妈,爹应该说的是卖鱼钱。”
刘桂枝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这个啊。”
“不过你爹也是糊涂了,这是你自己赚的,不是我给的呀。”
说到这里,刘桂芝看向林逸兴,“对了,逸兴,怎么买了这么多鸡蛋。”
“而且你买鸡蛋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吗?”
“有些蛋放的有点久了,晃动都能听见水声了。”
林逸兴咬了一口饼,解释道:“妈,那些鸡蛋其实都是我托周大鹏帮忙收的种蛋。”
“昨天是第一次照蛋,爹拿回去的那些是没受精的白蛋。”
“它们孵不出小鸡了,我才让爹带回去的,吃了卖了都行,总之别浪费了。”
“种蛋?”刘桂枝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些,“你收种蛋干什么?收了多少个?”
她隐约觉得这事不小,不然丈夫不会责怪自己给儿子钱。
“一百五十个。”林逸兴顺口就说了出来。
“一百五十个?”刘桂枝的声音猛地拔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的老天爷啊,你哪来那么多钱?”
她知道林逸兴身上有钱,不过也就应该只有十来块钱。
可十来块钱绝对买不了一百五十个鸡蛋。
林逸兴见刘桂枝震惊的样子,心里有些发虚,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都是之前卖鱼攒的钱。”
“卖鱼?”刘桂枝更疑惑了,“卖给周老三的那一条鲶鱼?”
她记得清楚,那条鲶鱼卖了十块钱。
“后面你还去镇上卖了一回鱼,应该也就几块钱啊,总共也才十来块钱啊。”
林逸兴咽下嘴里的食物,低声道:“除了那两次以外,后来我钓到的鱼,都是托周大鹏帮忙拿去卖掉的,所以才慢慢攒了些钱。”
刘桂枝愣住了,她没想到林逸兴不声不响地,竟然背着她藏起了私房钱。
她张嘴问,“逸兴,你身上还剩下多少钱?”
“没多少了,没多少了。”
刘桂枝看着林逸兴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把追问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刘桂枝了解自己儿子的犟脾气,知道他既然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主意是越来越大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说起自己的私房钱,林逸兴又想起缺钱的小学教室,忽然感觉香喷喷的炒鸡蛋也失去了滋味。
刘桂枝见林逸兴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敏锐地察觉到林逸兴情绪低落。
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昨晚丈夫林卫东因为鸡蛋的事,教训了林逸兴,现在林逸兴想起了这些,便不开心。
于是,她温声开解道:“逸兴啊,你也别怪你爹,他昨晚说你,也是为你好。”
“一百五十个鸡蛋,已经不是算小事了。”
“他说你也是怕你年轻考虑不周,把钱打了水漂。”
“他是当爹的,说你两句也是应该的,话如果说的重了点,你也别往心里去。”
林逸兴正想着村小教室的事,听到刘桂枝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妈,爹没怎么说我。”
“那你怎么不开心?”
林逸兴勉强笑道,“可能是挖这个沼气池有点累着了,没什么精神。”
刘桂枝信以为真,心疼地看着林逸兴,叮嘱道:“干活也得注意身体,别太拼命了。”
“这沼气池又不是一天就能弄好的,慢慢来,累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林逸兴嘴里塞满了杂粮饼和鸡蛋,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很快,林逸兴吃完了饭。
刘桂枝开始收拾碗筷,准备回家。
看着刘桂枝忙碌的身影,林逸兴尤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妈,我听说村里小学的教室成了危房,要重修?”
刘桂枝正把碗筷往篮子里放,闻言动作没停,语气平常道:“是啊,那房子有些年头了,今年开春雨水多,漏得厉害,墙都不结实了。”
说到这里,她奇怪地问,“你一天到晚待在河滩上,怎么关心起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