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林逸兴钓上十二斤多大鲶鱼,卖了十块钱的原因。
等到下午日头稍微偏西,毒辣劲儿缓了些,原本空旷安静的青河河滩,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
河边的老柳树下、芦苇丛旁、甚至裸露的大石头上,都是手里拿着的鱼竿的钓鱼人。
这些人里,有些林逸兴很熟悉,能叫上名字打个招呼。
比如好喝两口的王老五,正眯着眼打盹,鱼竿都快脱手了,一看就不是真来钓鱼的。
还有住得不远的赵叔,这是个沉默的老把式,选了个好位置,正耐心地盯着水面,他是真懂钓鱼的。
但也有一些林逸兴感觉面生的,或者只是看着眼熟、知道是哪个村的却对不上号的。
离他鸭棚不远的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也坐着这么一个。
这人看着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瘦的像根柴火棍,穿着件沾着不少油污汗渍的汗衫。
最扎眼的是他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纱布中间的位置,还隐隐渗着点血迹。
通过这个伤势,林逸兴知道了,这就是李老栓家的二儿子,大名他不记得了,只知道大家都叫他李老二。
这是在村里比自己还有名的懒汉,庄稼地里的活儿从来不沾手,整天游手好闲的,偷鸡摸狗、摸牌耍钱、蹭吃蹭喝倒是样样精通。
他们兄弟俩的恩怨在村里不是秘密。
老大李大壮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肯下力气,娶了媳妇后更是埋头苦干,就指望着地里多出点东西,用来养活老婆孩子。
可李老二偏偏是滩烂泥,自己不下地,还总惦记着他大哥家那点东西,到李大壮家自留地偷菜摸瓜更是常事。
昨天因为自留地边界上那拢韭菜该归谁的问题,李老二跟李大壮吵吵起来,嘴里不干不净,还先动了手,被怒极的李大壮举着锄头,撵着在村里到处跑。
他的额头就是在那时,磕在田埂的石头上开了瓢,成了现在这副尊容。
李老二的鱼竿插在石缝里,他自己则半躺半坐,眼睛不看着自己的浮漂,却时不时就往林逸兴这边瞟。
他坐那儿老半天,浮漂跟定海神针似的,动都没动一下,脚边的破桶里更是空空如也,连片鱼鳞都看不见。
反观林逸兴这边,虽然钓上的鱼都不大,但中鱼频率高得吓人。
隔三差五就能提起一条巴掌大的鲫鱼,或者一拃长的小鲤鱼。
李老二终于坐不住了,溜达过来,脸上堆起刻意讨好的笑容:“哟,逸兴兄弟,可以啊,钓了这么多鱼,有啥诀窍没?”
“跟哥说道说道,让哥也沾沾光呗。”
林逸兴不太想搭理他,这人名声太臭,沾上准没好事。
他眼睛盯着自己的浮漂,含糊地应了一句:“能有啥诀窍,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了。”
李老二嘿嘿干笑着,显然半个字都不信。
他嘴里东拉西扯着“天气真好”、“河水真清”之类的废话,眼睛却象贼一样,滴溜溜地转。
李老二看到了林逸兴身旁的蚯蚓,又磨蹭了几句,趁林逸兴被咬钩信号吸引的瞬间。
他手极快地从碗里里抓了一小把蚯蚓,塞进自己脏兮兮的裤兜里,然后假装系鞋带,随后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溜达回自己的钓位,同时心里还暗自得意。
林逸兴用馀光把他这套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只觉得好笑又鄙夷。
但他懒得为这几条破蚯蚓和他打交道,跟这种人计较,纯属浪费口水。
他今天鱼获好,可不是光靠蚯蚓诱人。
他用上了点前世野钓的经验,中午炒了一点玉米粉,混了点岸边湿泥,团成团,用布包着,提前在他下钩的地方打了个窝。
这法子在九十年代初乡下河边,还算是个新鲜玩意儿。
不过这种小秘密,他可不会告诉李老二这种货色。
林逸兴正想着,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大哥林逸强来了,他一看到林逸兴就问:“逸兴,你上午咋回事?妈说你为条鱼差点把命搭进去?”
大哥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落到旁边水桶里,那些扑腾的鱼获上,“哟呵,你钓上来这么多,这是河里的鱼都变傻了?”
林逸兴看到大哥,嘿嘿一笑,有点小得意地拍了拍水桶:“还行还行,主要是这地方鱼多。”
正说着话,他馀光看到,水面上浮漂先是轻轻点动两下,然后缓缓向上送起。
林逸兴赶紧抓起鱼竿,手腕顺势一抖,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就被轻巧地提出了水面。
就在鲫鱼脱离水面的瞬间,林逸兴看到鱼竿握把上方,那个半透明条框发生了变化。
【破旧鱼竿】
接着下面的数字模糊了一下,随即刷新变为【1/200】,同时,【破旧鱼竿】的后方浮现出两个清淅的小字:(聚鱼)
“是聚鱼特效。”
林逸兴强行压制住心中喜悦,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熟练地把鲫鱼从钩上取下,扔进桶里。
以后,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空军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重新从碗里挑了一条蚯蚓,穿在鱼钩上。
将鱼钩精准地抛回到了窝子里,然后他集中精神,感受着手中的鱼竿,
鱼钩带着蚯蚓缓缓沉入水底。
就在钩饵落底的刹那,林逸兴隐约感觉到,以鱼钩落点为中心,向周围的水里散发一种吸引力,召唤着附近的鱼群。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浮漂上,心脏因为期待而砰砰直跳,等待着验证这聚鱼特效的神奇。
然而,那浮漂还没来得及,给出信号。
“砰。”
一声沉闷而突兀的巨响,猛地从远处的山林方向炸开。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树上的知了都瞬间噤声,林子里的雀鸟四处乱窜。
林逸兴当即反应过来,是枪声,绝对是土铳的声音,而且听起来,距离这里并不算特别远。
河滩上所有钓鱼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先是望向山林方向,接着互相交换着疑惑和不安的眼神。
“咋回事?”
“谁在山里放铳?”
“这季节也不让打猎啊……”
林逸兴立刻想起了早上路过的张老四,还有他背篼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