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渐散,现场只馀一片狼借。
沉月桐勉力稳住身形,清冷的目光落在楚岸平身上。
直到现在,她依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半年多以来,她自认进境已经够快了,可是楚岸平的进境,让她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千言万语化在心底,一时之间,沉月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另一侧,情魔的气息彻底消失后,苏柔眼中那层诡异的空洞也如潮水般退去。
先前那段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记忆,尤其是自己对挚友沉月桐拔剑相向的画面,猛地涌入脑海。
“我————我做了什么————”
苏柔手一抖,染血的剑掉在地上,声音颤斗得不成样子。
巨大的悔恨与自我厌恶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的泪水决堤而出。
苏柔跟跄一步,发出撕心裂肺的哀泣:“月桐姐姐————对不起————我————我不配活着————”
沉月桐声音清冷道:“错不在你,你受魔头控制,若因此轻生,才是真正姑负了我受的这一剑。”
她走过去,拾起那柄染血的长剑,归入苏柔腰间的剑鞘,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活着,方能雪耻。”
苏柔怔怔抬头,对上沉月桐那双依旧清澈沉静的眸子,泪水瞬间汹涌,用力紧抓住沉月桐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楚岸平可没兴趣掺合二女的事,不过仙子这温情的一面,倒比她平素的清冷还要更动人一些。
暗自一笑,楚岸平转而打量四周。
星象山河图中的绿紫光芒,已经达到了最大,所显示的位置就在中间黑如墨水的潭水之内。
“沉仙子,这潭水看着有些古怪,我下去瞧瞧,你们先疗伤。”
不等沉月桐回应,楚岸平一个猛扎子跳入了玄冰潭。
甫一跃入潭中,刺骨的寒意瞬间裹挟全身。
更令楚岸平心惊的是,通过星象山河图显示,这潭水远非表面所见那般狭小,下方竟是别有洞天,宛如一个倒悬的漏斗,越往深处反而越是开阔。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化不开的浓稠墨色,纵使以楚岸平的目力,居然也只能看清身前三尺。
还有这水压也不对劲。
下潜仅仅数丈,四周的水压便如铜墙铁壁般挤压而来,远胜一般的水底。
寻常武者到了这个深度,恐怕就要撑不住了。
楚岸平催动内力护住全身,继续向下潜去。
越往深处,寒意愈盛,水压也成倍增长,挤得楚岸平周身内力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速度更是大受影响,大约只有平时的十分之一。
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要查找什么天材地宝,无异于大海捞针!
难怪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人能够找到。
以楚岸平的速度,也是下潜了足足数个时辰才抵达潭底,到了这时,所承受的压力已堪比千钧重担,让楚岸平的胸口都有些闷。
可想而知,换了别人来是什么情况。
而此时距离绿紫光芒所在的位置,竟比他从上方潜入潭底的距离还要大。
若没有星象山河图的指引,他找到天荒地老都不一定能找到。
楚岸平在水中快速游动,始终警剔四周,也亏得星辰诀后劲十足,才能让他坚持到现在。
又过了数个时辰,以楚岸平的深厚功力都感到疲惫之时,他终于抵达了绿紫光芒所在地,是一处淤泥沉积之地。
然而让楚岸平心凉的是,他伸手探去,除了冰冷滑腻的淤泥外,空无一物。
“什么情况————”
楚岸平有些傻眼。
他万分确定绿紫光芒就在这里,反复对照后,又连续伸手摸索,最后连周围几丈之地都摸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楚岸平彻底不会了。
但星象山河图又不会有错,一定是他漏掉了什么环节。
楚岸平凝神静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仔细感应,这次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此处的寒气流动有些蹊跷,每每汇交时,却总在即将碰撞的刹那诡异地错身而过,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力悄然拨开了一般。
心念电转间,楚岸平双掌向前一推,内力如网般张开,强行拘束住那几道游移不定的寒气,迫使它们向着中心一点汇聚。
就在数道寒气终于碰撞交融的瞬间。
异变陡生!
淤泥之中,一点莹白微光亮起,随即迅速在楚岸平眼前蔓延。
一株通体剔透如琉璃,生有七窍的玉莲自潭水中缓缓现形,大约只有成人手掌大小,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莹白光泽,莲心处七窍空明,正自在地吞吐着周遭的精纯寒气。
楚岸平触手之下,并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反而是温润如玉,更带着一种奇妙的空灵之感。
仿佛触碰的不是实体,而是一团凝聚成形的天地之气。
嗖!
下一秒,这株玉莲居然化成一团气,钻进了楚岸平的左臂之中,快得楚岸平都来不及阻拦。
楚岸平吓得连忙运转内力,仔细探查左臂。
玉莲所化的气流并未在体内横冲直撞,而是温顺地盘踞在他左臂经脉之中,既不与他的内力冲突,也毫无逃逸消散的迹象,只是静静地悬浮其中。
当楚岸平催动内力,故意冲击玉莲时,一缕缕玉色光粒便从楚岸平的左手五指逸散到漆黑潭水中,宛如星辰般闪铄生辉。
楚岸平心头一紧,唯恐这是玉莲精华在流失,当即停下。
他又反复尝试数次,发现只要内力绕过玉莲,便不会出现外泄的情况。
虽然此刻身体并无任何不适,玉莲也未表现出丝毫的危害,但这东西莫明其妙留在身体里,也实在让人别扭。
最糟心的是,目前又取不出来。
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好办法,算了,等以后有了机会,去祁连山套一套那个老太婆的话?
楚岸平苦笑一下,身形一转,便朝着水面之上疾速游去。
砰!
数个时辰后,潭水炸开,黑袍罩面的楚岸平稳稳落在冰面之上。
沉月桐和苏柔同时朝他看来。
苏柔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敬畏之色,估计已经知道了他的可怕战绩。
沉月桐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楚岸平耸耸肩:“这潭水大得很,游了一趟,浑身都清爽不少。”
清爽?
沉月桐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这厮又在忽悠自己。
不过说来也怪,听他用一贯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竟不觉得反感,大概是习惯成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