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来吧。”
龚雪开口。
她想的是，自己和李子成的关系到底更近一些，可以给朱琳打个样。
李子成是无所谓的。
示意李幼彬和朱琳自己找地方坐，然后看向龚雪。
龚雪也不用他问，自己就说了困扰的地方。
“顾晓梦这个角色，身份比较简单。你在剧本中也写明了，她是老鬼。我知道她前面的寻欢作乐、张扬肆意等，都是做的掩护。不过喝酒跳舞的那一段，我尝试了几次，都觉得不太好，你有办法帮我解决吗？”
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李子成道：“你先演一下，我根据实际来判断。”
龚雪点点头，招呼朱琳和李幼彬。
“你俩给我搭下戏。”
看的出来，三个人没少一起排练，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度。
虽然顾晓梦喝酒、跳舞的这一段戏里是没有武田的，但龚雪为了排练，也只能找李幼彬8
三个人演了一番，李子成的心里有了定计，也看出了龚雪的问题所在。
“嫂子，你的问题是太努力了，让人看出来了你在演。”
龚雪一愣，顾不得跳舞过后紊乱的呼吸。
“演？难道顾晓梦不是在演吗？她本质上是信仰坚定的地下党员，只是用浮华的表面来掩护，难道不是这样吗？”
李子成一听就知道，她想错了。
“你搞错了一个重点。”
他走到场地中间，揭露了龚雪疏忽的地方。
“顾晓梦浮华的一面，其实不是演的，而是本就如此。”
嗯？
这一下别说龚雪了，朱琳和李幼彬都有些惊讶。
不等他们质疑，李子成已经说出了缘由。
“你光记得顾晓梦是地下党员，但是你忽略了，她本身就是上海滩的富家小姐。所以剧情中那些浮华的表现，其实就是她从小到大的日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身处魔窟而没有暴露。因为她根本没有在演，那就是她的生活姿态。你们之所以会产生误解，其实是受到了长久以来类似电影的影响。要知道，顾晓梦这个角色，不是传统意义上伟光正的正面角色，是有丰富人物弧光的。”
“啊——原来如此。”
龚雪到底聪明，登时恍然大悟。
可想明白了归想明白了，她又遇到了另一个难题。
当她重新表演后，那种纵游欢场、玩世不恭的形态却展现的十分不好，总有一种凝滞的生涩感。
李子成当然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
“等回头你去找我妈，让她教你。你没有见识过旧上海滩的纸醉金迷，光凭想象是不行的。人的思想，是无法超过见识进行想象的。”
演员的想象，是一个很深刻的课题。
基本原则是，可以并行或者向下兼容，但做不到向上兼容。
说白了就是，一个普通出身的演员，他可以通过想象来构建和他阶层平等或低级的世界，并且十分真实。
因为他见识过。
但要让他在没有经历之前，去想象更上层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那是完全做不到的。
比如说一个从小生活在公寓楼的演员，你让他想象豪宅是什么样的。
他能想到的东西，全都是大而泛之的。
不是听来的，就是通过各种媒体看到的。但具体的、真实的细节部分，那就不行了。
龚雪演不好顾晓梦穿梭欢场的真实感，就是源于此道理。
她没有见识过呀。
相反，贝聿成却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旧上海滩的名媛是什么样子的，她非常熟悉。
她可以从各个方面来帮助龚雪完善角色。
龚雪之后，就是朱琳了。
但面对李子成，朱琳有些慌乱。
“琳姐，你发烧了？”
“啊？没有啊。”
“没有你脸红什么？”
“许是屋子里太热了吧。”
幸好她没说精神焕发，不然李子成非得一拳打过去。
不过你说屋子里太热了，是不是有点抽象？
虽然时间进入了十二月份，京城已经开始供暖，但也聊胜于无，屋子里其实只是不冷而已。
算了，女人有说谎的权力。
“那你遇到的问题是什么？”
回到正事上，朱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我就是想不明白，相比起其他人，李宁玉并没有受到什么残酷的刑罚。为什么仅仅一个身体测量，就让她崩溃了呢？”
李子成想要去掉的刑讯部分的内容，又被谢缙给捡回来了。
用谢缙的话来说就是，这部分的戏实在太精彩了。
他拍了这么多年的电影，看了这么多年的电影，就没有描述这么精彩而恐怖的。
至于李子成担心的尺度问题，谢缙大手一挥，压根就不在意。
又没露。
拍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是这样一来，就苦了朱琳。
她琢磨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
“李宁玉是一个骄傲的人，毕业于顶级名校，技术精湛，这些都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她也是靠这些技术生存和立足的。尽管她在局势当中是中立的，但是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危机。而到了刑讯这里，武田精准地抓住了她的弱点，对她的骄傲进行了摧毁。”
迎着朱琳不算是很懂的眼神，李子成一语概括，
“李宁玉为自己的技术而骄傲，但是她却被技术所羞辱。这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是不是最大的伤害？”
“啊—”
朱琳三人齐齐惊叹，终于懂了这个设置的妙处，
李子成又道：“这个设置，其实像征的是强权对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践踏。”
朱琳喜上眉梢。
“果然，遇到困难还是得找你才行。”
李子成觉着她高兴的太早了。
“别急，懂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演好是另外一回事。要不你试试，让我看看你的表现？”
他是要考校自己吗？
朱琳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露怯，赶忙强迫自己回忆剧情内容，慢慢积攒起了情绪。
不大一会儿，她的神情就惨淡而绝望起来，缓缓抬头看向李子成。
“不行，你的演绎不对。”
可李子成直接泼了冷水，让她比剧情中的李宁玉还要崩溃。
这可是她构思了许久的表演，结果连十秒钟都没有坚持到。
这个可恶的小男人，不会是故意挑刺吧？
如是想着，朱琳不服气地看向李子成，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