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绝望的生死关头。
一名宦官,低着头,双手高捧着一摞密封的军报文书,沿着御阶旁的侧道,疾步无声地趋至珠帘旁,躬身递了进去。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道珠帘上。
只见珠帘后的何太后,伸出纤纤玉手,取过最上面一封。
她展开只看了一眼,那捏着帛书的手指便猛地一颤!
她立刻稳住心神,迅速将其馀几封一一览过,胸膛微微起伏,极力维持着太后的威仪。
她将手中那几份军报递给身旁的心腹宦官“念!大声念与诸公听!”
那宦官躬身领命,转向群臣,展开第一份文书,用那特有的尖细却高亢的嗓音唱诵道:“后将军皇甫嵩,遣精骑一万,星夜驰援雒阳,现已抵达城西大营,听候陛下、太后调遣!”
声音刚落,不等群臣反应,他立刻展开第二封:“左将军府参军魏续,河东军报!奉温侯将令,已整编白波义军,得精锐一万,现已抵达雒阳北营驻扎!”
接着是第三封:“左将军府参军秦宜禄奏报!南匈奴阏氏及挛鞮部贵族家眷,已平安抵达雒阳。单于于夫罗上表,愿永为藩属,共卫汉室!”
每一封军报念出,都象在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公卿们的脸色从死灰转为惊疑不定。
然而,那宦官展开第四封,也是最后一封文书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激昂:“大汉左将军、司隶校尉、温侯吕布,已克定河东,收抚流民,降服白波,威震匈奴!
亲率并州铁骑、匈奴狼骑、凉州飞熊尽数凯旋,已自小平津渡河,抵达阳以北四十里处!”
“哗——!!!”
整个德阳殿彻底沸腾了!
压抑已久的恐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狂喜!
珠帘之后,何太后缓缓地、坚定地站起身。
这一次,她的身姿挺拔如松,再无一丝颤斗。
终于回来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轰响,驱散了所有阴霾。
她的声音清越、稳定,响彻大殿。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道尽了一切情绪。
“传旨!”她朗声道,凤目含威,扫过下方激动不已的群臣。
“司徒王允,总领百官!
随朕与陛下,摆驾宫门,出城十里!
朕要亲迎我大汉的柱石,朕的温侯,凯旋!”
出城十里亲迎!
此刻,再无人觉得这礼仪过重。
因为他们迎接的,是真正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国之干城!
雒阳的生死棋局,在这一刻,执棋者,已然归来!
雒阳北郊,十里亭。
皇家仪仗旌旗招展,羽葆华盖之下,何太后携年幼的少帝端坐于銮驾之上,身后是以司徒王允为首的文武百官,皆着朝服,肃然列队。
鲜衣怒马的宫廷卫士排成整齐的列队,阳光下甲胄与兵刃寒光闪闪,尽显皇家威仪。
远处的地平在线,先是传来沉闷如雷的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斗。
随即,一片移动的“森林”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那是无数迎风招展的旌旗,遮天蔽日!
旗帜之下,是森然如铁的军阵!
全身笼罩在玄色铁甲中的并州铁骑,沉默如山,唯有长矛的锋刃闪铄着死亡的寒光。
彪悍的凉州飞熊军,带着西凉特有的野性。
以及策马奔腾、来去如风的匈奴狼骑。
大军无边无际,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何太后凤眸中异彩连连,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不由轻声感慨,带着一丝激动与自豪。
“这,便是朕的王师!”
军阵之前,一骑率先而行。
来人身披耀眼的大红蜀锦百花战袍,内衬玄色铁甲,胯下神骏赤兔马如同烈焰,正是吕布!
紧随吕布身后的,是一男一女两位匈奴贵人。
男子面容凶悍,头戴像征高贵的貂尾皮帽,正是于夫罗。
女子眉目英朗,头戴华丽羽饰,一身漆黑金纹皮甲衬得她身姿挺拔,英气逼人,正是乌云琪琪格。
吕布勒马于銮驾百步之外,抬手止住身后大军。
刹那间,万马齐暗,唯馀旌旗猎猎作响,其令行禁止,军威之盛,令人心折。
吕布翻身下马,于夫罗与琪琪格亦紧随其后。
三人快步走至銮驾前,吕布躬身,于夫罗与琪琪格则依匈奴礼节行礼。
“臣吕布,叩见陛下,太后!幸不辱命,平定河东,率师回援!”
“匈奴挛鞮部于夫罗(乌云琪琪格),参见大汉皇帝陛下,太后陛下!”
何太后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明媚笑容,竟亲自起身,步下銮驾,伸出双手虚扶起吕布。
“温侯辛苦了!快快平身!”
又对于夫罗和琪琪格和声道。
“单于与居次亦请免礼。”
何太后眼中异彩连连。
南匈奴归顺——————单于匍匐————
袁绍啊袁绍,你污蔑朕毒杀先帝,诋毁朕是伪朝,可如今,连世代的北疆强胡都向朕与皇帝臣服!
这才是最有力的回击!
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更加雍容、更具威仪的笑容,对着叩拜的于夫罗和琪琪格,也对着满殿公卿,欣慰地说道:“单于与居次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汉匈本是一家,自此以后,更当同心协力,共保北疆安宁,共享太平盛世!”
这番话,看似是对匈奴的抚慰,实则是借此事,向整个朝堂,乃至向天下宣告。
她何太后与少帝所在的雒阳朝廷,才是天命所归,才是能让四夷宾服的正统!
殿内群臣闻言,心思伶敏者已然领会其中深意,纷纷垂下头,神色更加躬敬。
这一刻,何太后借助南匈奴归顺的东风,不仅在军事上获得了强援,更在政治声势上,稳稳地压过了关东的袁绍。
当下,太后、少帝与吕布并辔而行,庞大的仪仗与凯旋之师合流,浩浩荡荡返回雒阳城,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呼,声震云宵。
德阳殿内,气氛已与之前的绝望截然不同。
何太后端坐珠帘之后,声音温和,对于夫罗道。
“挛鞮部与汉室世代友好,为汉朝镇守北疆,立下汗马功劳。对于你父亲羌渠单于不幸被害之事,朕与天子皆感悲痛。”
她目光转向吕布,又落回于夫罗身上,郑重承诺。
“朝廷绝不会坐视忠良之后蒙难。朕在此许诺,必让温侯助你扫平叛逆,收服王庭,光复挛鞮部的荣耀!”
随即,她朗声下旨:“匈奴挛鞮部于夫罗,忠顺汉室,明辨是非,即日起,正式册封为南匈奴单于!赐金印紫绶,仪比诸候王!”
于夫罗心中狂喜,与妹妹琪琪格一同大礼参拜。
“于夫罗(琪琪格)叩谢陛下、太后天恩!挛鞮部永为大汉北藩,誓死不渝1
”
德阳殿内,册封于夫罗为南匈奴单于的仪式庄重完成。
于夫罗手捧金印,心潮澎湃,知道这是重振部落的绝佳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行礼。
“尊贵的大汉皇帝陛下、太后陛下!
于夫罗蒙受天恩,感激不尽!
为表挛鞮部与汉室永结同好之诚心,为使我部族血脉与天朝上国联系更为紧密,臣斗胆恳请陛下与太后恩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旁英姿飒爽的妹妹琪琪格,以及一旁雄武不凡的吕布,朗声道:“臣愿将小妹,匈奴居次乌云琪琪格,许配于大汉温侯吕布!
愿以此姻亲,铸就汉匈之百年盟好,共享太平!望陛下、太后成全!”
殿内公卿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都露出了极为复杂和震撼的神色。
自古皆是汉家公主出塞,远嫁匈奴单于以求边境安宁,如细君公主、解忧公主,乃至王昭君——
何曾有过匈奴公主,以其尊贵的王室身份,嫁给一位汉家将军?
这已非寻常和亲,而是——而是匈奴王族向天朝上将的归心!
这个认知让所有文武士大夫都感到一股热血上涌。
这不再是屈辱的妥协,而是强大的像征!
此举,大振我大汉国威!
珠帘之后,何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许。
她正欲借此匈奴归顺之事大做文章,以正朝廷声威,此举正中下怀。
她并未立刻回答于夫罗,而是将目光转向吕布,语气温和,问道:“温侯,单于此番美意,欲与你结为秦晋之好。你,意下如何?”
吕布看了一眼身旁微微低头,耳根微红的琪琪格。
“回太后!居次琪琪格,英武忠义,襟怀坦荡,乃世间奇女子。臣愿娶之为妻,必不负她,亦不负单于与朝廷之厚望!”
听到吕布如此直接而肯定的回答,何太后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欣慰和喜悦的笑容。
这不仅是成全一桩姻缘,更是将她最倚重的武将与重要的外藩彻底绑定的天赐良机!
“好!好!好!”
她连声赞道,声音中充满了畅快。
“单于深明大义,温侯亦是英雄识美人!此乃天作之合,更是我汉室与匈奴永结同好之吉兆,朕岂有不允之理?”
她凤目流转,笑意盈盈。
“恰巧,温侯与朕之义妹貂蝉,亦早有婚约在身。
如此良辰,岂可姑负?
不如便双喜临门,一同完婚,由朕亲自主婚,以示朝廷恩宠,如何?”
吕布与于夫罗、琪琪格一同躬身下拜:“臣(于夫罗),谢陛下、太后隆恩!”
太后话锋一转,方才的笑意瞬间敛去,凤目凝霜,语气沉了下来。
“袁绍那贼子已纠结关东反贼,裹挟数州之兵,正步步紧逼,围攻雒阳!
此等逆臣,不除不快,温侯可有退敌之策?”
话音落时,殿内气氛再度凝重,公卿们目光齐刷刷投向吕布,满是期盼。
吕布昂首而立,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傲气,朗声道。
“太后勿忧!
关东诸候,不过是一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
布观之,如同草芥!”